深秋的薄雾笼罩着乌柳镇,青石板路上积着枯叶,一阵风过,卷着碎纸沙沙作响。镇东头“长生斋”纸扎铺的门帘被掀开,铜铃发出沉闷的声响,来的是个披麻戴孝的中年男人,眼神浑浊得像口枯井。
“我要一副纸扎新娘。”男人将一锭银子拍在柜上,“要和活人一般大小,越逼真越好。”
店主林生正给纸扎的童男童女描金,闻言手顿了顿。这半个月来,类似的订单己接了七八个,都是要给早夭的儿子配阴婚。乌柳镇向来有冥婚的习俗,但如此集中的订单,倒像是被什么诡异的力量牵引着。
“客官可有要求?”林生放下毛笔,打量着男人。男人从袖中掏出张泛黄的绢帕,上面绣着朵半开的红山茶:“照这个样式绣嫁衣,要九道盘扣,裙摆缀满银铃。”
接下来的七日,林生把自己关在作坊里。裁竹篾、糊宣纸、描眉眼,当最后一笔胭脂落在纸人唇上时,他竟生出几分恍惚——那纸扎新娘眉眼盈盈,嘴角似含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,裙摆上的银铃轻轻摇晃,发出细碎的声响,像是在催促他快些完工。
交货那日,男人带着几个轿夫来抬纸扎新娘。林生注意到,轿夫们个个面色发青,脚步虚浮,走路时竟像踩着高跷般不自然。纸人被放进红绸装饰的花轿里,林生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扶,指尖刚触到纸人的衣袖,忽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,眼前闪过无数张惨白的脸。
当晚,林生被一阵银铃声惊醒。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,作坊里的纸扎新娘竟不见了踪影!他提着油灯西处寻找,发现作坊后门虚掩着,地上散落着几缕银线,顺着线找去,竟来到镇外的乱葬岗。
荒草丛中,七顶红轿并排而立,轿帘无风自动。林生壮着胆子掀开最近的轿帘,只见白天交出去的纸扎新娘端坐在轿中,嘴角的笑意愈发清晰。更可怕的是,每个纸人手中都握着把染血的剪刀,脚下堆着碎布——那分明是活人穿的衣物。
“林师傅好雅兴。”阴冷的女声从身后传来。林生猛地转身,只见七个红衣女子手挽手站在月光下,她们脖颈处有道青紫的勒痕,正是前些日子来下订单的男人的女儿们!这些本该待字闺中的姑娘,都在冥婚前夕离奇暴毙。
“我们被那邪术困住,不得超生。”为首的女子举起剪刀,“那些纸扎新娘是招魂幡,我们的魂魄被缝在里面,永远给恶鬼当新娘!”
林生这才明白,原来那些下订单的男人都是被恶鬼操控。传说乱葬岗下镇压着一只因爱生恨的厉鬼,它专挑未婚女子,用冥婚的幌子收集魂魄,企图拼凑出一具完整的肉身。而林生亲手制作的纸扎新娘,成了帮凶。
“求求你们告诉我怎么办!”林生双腿发软跪在地上。女子们对视一眼,将剪刀塞到他手中:“子时三刻,带着朱砂和桃木钉去城隍庙。那恶鬼每晚都会来取新的魂魄,你要在它现身时,毁掉所有纸扎新娘。”
林生狂奔回镇,翻出祖传的桃木剑,又在药铺买了朱砂。子时的梆子刚响,城隍庙的铜铃突然疯狂摇晃,狂风卷起满地纸钱,七个纸扎新娘不知何时出现在大殿中央,银铃声响成一片。
“来得正好。”黑雾中传来阴森的笑声,一个披头散发的身影缓缓浮现,它面容扭曲,身上缠着无数红绳,每根红绳都系着个女子的魂魄。
林生挥舞桃木剑砍向纸扎新娘,朱砂泼在它们身上发出滋滋声响。可每当毁掉一个,恶鬼就发出凄厉的惨叫,伤口处涌出更多黑雾。就在林生快要支撑不住时,七个红衣女子的魂魄突然化作七道光,冲进恶鬼体内。
“快走!”女子们的声音混在一起,“我们拖住它,你去毁掉镇西的槐树根!那是它的命门!”
林生跌跌撞撞跑到镇西,只见百年老槐树的树根上缠着密密麻麻的红绳,每个绳结都系着张女子的生辰八字。他举起桃木剑猛劈下去,树根断裂的瞬间,恶鬼发出震天的怒吼,所有纸扎新娘在火光中化作灰烬。
晨光熹微时,乌柳镇恢复了平静。七个女子的魂魄在城隍庙前向林生道谢,她们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:“多谢林师傅,我们终于能回家了。”林生望着她们消散的方向,发现自己的手掌不知何时被剪刀划出伤口,鲜血在地上汇成朵半开的红山茶,和那个男人给的绢帕上的图案一模一样。
从那以后,乌柳镇再无人提起冥婚。而“长生斋”纸扎铺的门口,常年挂着个写着“莫作阴婚”的木牌。偶尔有夜归的人经过,还能听见若有若无的银铃声,伴着女子们的歌声,在月光下轻轻回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