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,他们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。大家还是决定先送卢香和余得胜进城去。山里实在是不太安全。留卢香这么一个女孩子在山上,确实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危险,有瘴气毒草,蛇虫猛兽,当然还有比之更危险的,比如:人。
他们还是照旧去采了一些鲜茅根,卢香坐在独轮车上,把根须摘干净“小灰”和“小白”眼巴巴的看着她收拾这些草药。这是卢香给狗狗起的名字,简单粗暴直接。
曹天曹地留在山上,烤房里的药材还需要人照料,大白天的, 有卢生和余得胜两个大男人,想来也不可能再出什么事。
三人顺顺利利地出了村,顺顺利利地入了城,顺顺利利地去罗府交割了最后一次鲜茅根,罗府门房说小姐已经大好了,之后可能用不上了,卢生也觉得挺好,人家病好了,总是好事。
“但愿世上无疾苦,宁可架上药生尘。”总归是好事,卖药的都爱用这句话来安慰自已,生意差的时候,心理就平衡些。
回春堂门口,医馆门口围了一圈人都在指指点点。
“这老葛大夫,平时就爱垮着个脸,你们还说他医术高,这下好了,治死人了吧。”
“对呀,人家就是个外伤,被儿子打骨折了,到他们回春堂,开了药,吃了就抽搐。”
“人家找上门,这老葛大夫,还不承认,说人家敲诈勒索。”
“哎,人心不古,庸医遍地,医馆一个比一个富丽堂皇,诊金一个比一个贵,抓药都是人参、虫草、西红花,这卖药看病的都发了财,剩下我们这些苦哈哈的老百姓,病不起,也死不起。这日子可怎么过哟。”说话的是一个青衣老者,说话文绉绉的,看样子是读过两天书的。
余得胜赶忙把众人拨开,钻进了回春堂。店里地上躺着一个,嘴角白沫,伴随着有些抽搐,看着眼睛也是斜视。旁边还跪着一个老妇,拿着手帕挥舞着一直哭:“哎哟,这可怎么办哟,你们回春堂这是要老头子的命啊!”
一个年轻人则站在旁边,也是个伤员,一眼就看出来了,头被打得像猪头一般。但是一点也不耽搁他叫嚷:“赔钱!回春堂把我爹搞成这样,必须赔钱!本来是屁股受伤了,怎么来你们回春堂,开副药吃了,就开始全身抽搐,难道病气还能转移不成?赔钱,今天必须赔钱。”
等卢生窜进店里,见眼前之人,感叹这亳州城是真小啊,怎么又是刘兴芬和她那瘦马猴儿子马彪。
葛老旁边的妇人,应该就是余得胜的师娘了,插着腰喊道:“我们家老头子就算是东郭先生,就不该救你们这些狼,你们也太丧良心了吧?都是些没良心的玩意。”
葛老大夫也解释:“我开得不过是些止疼活血化瘀的药,怎么可能就双眼斜视,还抽搐的!你们肯定是还吃了别的东西。”
老妇人站起身来:“我呸,我们家老头,最近胃口不好,除了喝你们家的药,啥都还没吃,吃了药就抽搐,我们就赶紧送过来,你们回春堂还想不认账。"
师娘一看也不是好惹的:“呸。你家那老头子,你看那血盆大口,你看看那大肚子,一看就是个胃口大的!他还能胃口不好?”
见闹的不可开交,葛家夫妇虽然也挺刚硬,但面对这些市井泼妇,也是有些黔驴技穷。。
“来来来,我来看看。”卢生赶忙窜上前去,仔细看了地上躺着抽搐的小老头,眼歪嘴斜,嘴角白沫,抽搐。
“这应该是草药中毒了,想来是用了马钱子,草乌这类毒药。”卢生想说生物碱中毒的,说了也没人能懂,还是算了。
马彪还没认出卢生,只听说是草药中毒:“我就说嘛,就是你们的草药有问题,赔钱,今天必须赔钱!”
围观众人这可都看明白了,这老头死不死的,他儿子可是一点也不在乎,就只想着赔钱了。
“赔钱不赔钱,咱们回头再说,如今最重要还是把人先救回来吧。”卢生凑到马彪面前继续说道。
马彪这才正眼看了看眼前这个年轻人,竟然是卢生,那个害得他变成猪头,害得他娘丢了活计的乡下人。
……
想想他们马家也是挺惨的,刘兴芬丢了活计,他想给老娘出头,收拾这乡下人,结果莫名其妙让龙哥揍成猪头。
被打了,也不敢找人家赔医药费,回家找老爹要些钱去看病,结果老爹骂自已没用,只知道管家里要钱。
马彪一时气不过,就和他爹马飞田吵了起来,马飞田提着斧头要砍他,结果自已摔了个大马趴,屁股老疼了,估计股骨都给摔折了。
刘兴芬只能拖着老伴,牵着儿子出来看病。
他们先是去了扁鹊阁,门口还是那小徒弟,问他们带了多少钱,结果钱估计是不够,就劝他们先带够钱再来。
他们又兜兜转转到了回春堂。要不说葛老大夫仁义呢,啥也没问,先帮马飞田正了骨,再给开了药,都是些活血化瘀止痛的方子。还好心好意给马彪这猪头也擦了药酒。
出了回春堂,一个家人千恩万谢的,走到扁鹊阁门口,还不忘记奚落扁鹊阁的小徒弟一番:“你看看人家回春堂,几十文钱治得妥妥帖帖的,几十文钱你们扁鹊阁可是门都进不去,我呸!”
吵闹声引来了扁鹊阁的东家王敖:“这位小兄弟,定是有什么误会,我们进来说话。”
“进来就进来,我害怕啥?天日昭昭,大白天,你们扁鹊阁还能吃人?”
王敖引马彪入门,轻声问门口伙计:“此人是谁?”
小徒弟:“这人是西城那边出了名的无赖,好吃懒做,爹妈都不待见的玩意。今天看病不带钱,我就劝他多带些钱再来,他估计是去回春堂看了病,老葛头少收了他的药钱,回来就说我们扁鹊阁的不是……”
王敖点头,示意他已经知道了:“既然是个无赖,那就好办!”
回春堂老这样低价看病,显得他们扁鹊阁赚黑心钱,这样下去肯定不行。
扁鹊阁在葛老头的对比下,已经越来越不受人待见了。
王敖先是拿出二两碎银子。银子虽然不是大宋朝的流通货币,但是行贿,赌场,各种灰色交易,用银子还是比较普遍的。你总不能去给人行贿还拉一板车铜钱去吧,太招摇了,换成银子,金子多方便。
在城里很多地方,金银都可以直接兑换成铜钱的,算是半流通货币。
马彪一看见银子,自然是两眼放光,王敖就知道这事成了。他又从药柜里,拿出一个包裹,倒出一些圆形的扁豆子:“小兄弟,这药材也是舒筋通络的,很多骨伤方子里都会放这位药材,但不可过量,过量的话可能全身抽搐,但不会要人性命。你把他放入回春堂的药中,到时候令尊不舒服,你便去回春堂闹上一闹,这银子便是你的了。”
“不会要了我爹性命?”
“只是难受几日,抽搐而已!”
……
一盏茶功夫后,只见得马彪拿着一小包东西,从扁鹊阁,喜滋滋的走了出来。
熬药的时候他把那包东西放进了汤药里,或许良心没有完全丧失吧,最后还是留了一半。
刘兴芬把药熬好后,端到了马飞田跟前:“大朗,喝药了!”
于是马飞田喝了药,不多时就抽搐起来,马彪赶紧把他爹推到回春堂,讹钱来了,这就是东郭先生与狼,农夫与蛇的故事。
……
此时的马飞田,意识都快没有了,抽搐越来越厉害。
卢生翻看马飞田的眼皮,听了听心跳:““赔钱不赔钱,咱么两说,如今最重要还是把人先救回来吧。”
“救不救人,不用你管,怎么哪都有你!你是天天跟踪我们母子吗?怎么哪都有你?”
刘兴芬也抬头看见卢生,就想去赶他:“你滚,你滚,关你屁事!”
余得胜只能站出来:“他不能管,我总可以管吧?”
“你又是谁?”
“在下,亳州城,少阳大街回春堂,葛老神医坐下,首席大弟子,余得胜。”
卢生扶额,怎么又来了!在看看葛老大夫和他夫人,也都是扶额:羞死先人了!
“你是他大徒弟,那行,你赔钱 ,今天必须赔钱。”
“我看还是先救人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