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便多谢秦掌门了。”
眼看秦墨竟是就这般同意了下来,甚至愿意亲自对弈,以此给她一场造化,徐渭熊自然是喜不自胜。
一抚长袖,便在秦墨面前坐下,执白子先行,死死盯着秦墨每一步的动作。
但出乎意料的是,秦墨落子却极为普通,只是按部就班地布着自己的局,无论徐渭熊如何围追堵截,都从不分神关注片刻。
哪怕是这样,他下出的棋局,也与棋谱之上最简单的棋局没有什么区别,不过都是新手便能弄出的东西罢了。
“秦墨,你这般做法,莫非是在小看我?”
“虽然你实力强横,境界入颠,我徐渭熊自认不如,但这也不是你耍我的理由。”
徐渭熊柳眉蹙起,话语之中已然带了些许压抑着的怒气。
以秦墨的境界,下出的棋,绝对不会仅仅只有这般境界!对于徐渭熊而言,秦墨这样放水,无非便是没有将她放在眼中的做法。
以徐渭熊的傲然性子,自然难免不会有些脾气。
只是面对这般情况,秦墨淡淡一笑:“莫急莫急,天下大势纷扰浩杂,自然不是这般短的时间便能够看得出来的。”
“若是不能再锤炼心性,已至平和之境,只怕你的境界,此后也再无寸进了。”
一句话落下,如五雷轰顶一般让徐渭熊浑身不由一颤。
秦墨这番话,倒真如利刃一般一剑封喉。徐渭熊这么些年太过执着于实力,反倒难有提升,一直卡在指玄境界,许久都没能再进一步。
想必也就是这个原因了。
当下虽然对秦墨这般平淡棋局仍有些疑惑,但也还是耐着性子,执子落下。
只是片刻之后,徐渭熊便发现了些许异样。
秦墨的路子极为稳重,从始至终都在防守,从不曾与自己真正的刀兵相见。
而徐渭熊却一直大开大合,各路围追堵截,杀心淋漓,谋求一战断掉秦墨的生路。
场上的形式也一直是秦墨被压制着。
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,徐渭熊这才发现,自己的白子,竟已经不知不觉,落入了秦墨的陷阱之中。
原本大好的局面瞬时崩塌!
秦墨此时也一转攻势,不动则已一鸣惊人,挥手之间,徐渭熊竟是瞬间被连下数城,只能苦苦支撑,一时间乱了方寸。
眼看着自己最后仅剩的几子转瞬之间便自顾不暇,徐渭熊狠狠一咬牙,剑走偏锋,如虎狼一般直指秦墨的心脏。
但下一秒,秦墨忽然抬起眼,淡笑望着她。
“棋局已定,再无逆天改命了。”
随后终盘一子,断送了徐渭熊的所有生机。
“……我输了。”
面对这般局势,徐渭熊半张着嘴,愣了半晌,最后只能无奈的苦笑医生,将手中棋子放下。
但似乎又是有些不甘心,追问道:“你到底是如何做到的?明明是我一直占据主动,怎么到后来,反而是被你给逼到绝路了?”
秦墨笑了笑,指着边上的棋局道:“你再看看,或许便就会有答案了。”
而后径直转身离去,再没有给徐渭熊任何问下去的机会。
一身青衫袅袅如竹,风姿儒雅而挺韧,仿佛退可秉烛读万卷书,进可纵剑斩天下事。
只是幽深重林之中,间或回荡着秦墨清朗的声音。
“天下纷纷虽杂乱,终究始于一点。”
“兵戈胜负有交错,终究沒于骄纵。”
“你之后会明白的。别了。”
听着那声音伴随身影渐行渐远,终究消失在层林之间,徐渭熊无奈的撇了撇嘴。
“神神道道的,就不能直说么?”
而后还是如秦墨所说一般,死死地盯着棋局,身形久久不动。
随着日升月沉,徐渭熊的脸色也渐渐发生了谢谢变化,从最初之时的疑惑怪异,直到被震惊彻底遮住覆盖。
“他……他竟是全都算尽了!”
直到这时,徐渭熊方才恍然大悟,并非是秦墨刻意放水,而是在用棋局之理,为她布下了整座天下!
白子先行,黑子自然处处制肘。
欲成大事,少不得蛰伏而后动,厚积薄发,唯有底蕴深厚如海,这才有些微薄发之力。
至于白子,秦墨似乎看透了她每一步的想法,一步之前必有十策,策策皆如同无声之言一般,不声不响便让徐渭熊的进攻化作无影泡沫。
让后者每一拳似乎都打在了棉花之上一般,空有声势,却没有半分的作用。以徐渭熊的性子,便定然会由于久攻不下,心火上涌,棋路越发着急。
而越着急,便就会有越多的破绽!
他秦墨,竟是连与自己对弈之人的想法,都仿佛玩具一般,死死拿捏住了!
甚至于用手中棋子,引导徐渭熊作出的种种反应,都不过是在模拟天下大势。
黑子步步谋划,一步策十算,滴水不漏。
白子料敌于心,如指尖傀儡,丝丝入骨。
这般手段,他秦墨真的是人吗?!
徐渭熊满脸的冷汗。
一场棋局已然算尽了天下之势,广有杀伐纷乱,狭有人心如鬼。
他明明只是日日在雾灵峰的山间坐着,却好似对天下动向了若指掌,所策所算,没有丝毫偏差。
一个将境界实力,还有人心,都能控制到这般程度的人。
若非天神,只怕没有任何能够解释的理由了!
徐渭熊看着面前生死已定的棋局,半晌说不出话来。
只是寥寥片刻之后,忽然察觉到,棋盘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。
俯下身子一看,竟看见棋盘之下,不知何时被人刻下寥寥几句话。
“天下将乱,北寒自然不会脱身其中,所存之法我已尽数写在棋局之上,牢记,牢记。”
丰朗俊秀的字体,一看便是出自许冬至的手笔!
徐渭熊一愣,他刚才明明一直在与自己对弈,可绝无时间刻下这些文字。
莫非……
只有一个可能。
秦墨早就知道自己今日会来找他求指点,提前便已经刻了下来。
徐渭熊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,整个人浑若石雕一般,呆呆立在原地,不知所想如何。
北寒军师李金山,帮助徐啸一统北寒,号称天下国士无双,谋略更是杀伐果断,一手布局之术,几乎天下无人可及。
但便是这般人物,在此时的徐渭熊看来,只怕在秦墨的面前,一切计策,都如同孩子的指手画脚一样可笑至极。
天机万算,算不尽世间万物,人心若古,古不过万世芳流……
徐渭熊本以为这般人物,只会存在与传说之中,却没曾想,秦墨便是此中之人!
念头至此,忽然猛地站起身来,朝着林外走去。
必须马上将今日其中所得,告知父亲!
……
而在雾灵峰另一处。
弟子校场之内。
丘处机与清虚仿佛漫无目的般走着。
不远处,便是大比之中新收入门的一众弟子,正在修习功课。
大比结束的当天,司徒钟便整理好了修炼的各项事务,将众人归名入册,安排好众项事宜之后,便将他们安置在此修习。
丘处机二人,原本只是当做随心的观赏,却没想到,这一路走来看着这些弟子,却是一阵阵的不由心惊。
若是说大比之时,这些弟子给他们二人的感觉是天资骄纵,堪为同龄一辈之中的佼佼者的话,那么今日,便是有些震撼了。
距离大比不过数日的时间,这些弟子的面貌却与之前大不相同,浑身气势内敛,沉稳如水,但却在不经意之间透露出一抹淡淡的威势。
仿佛原本的璞玉竟是在这短短的几天之中,便已经洗尽铅华,酣然如新!
“我记得那孩子,似乎是来自剑宗的四品武者。”
丘处机忽然指着某位弟子说道,眉眼之间有些凝重。
那名弟子在大比中的表现确实不错,但在丘处机看来,与如今却相差了不小的层次。
只见他似是随意的抬手一剑,便有阵阵龙吟之声荡然而出!
大剑不锋,重巧无功!
明明看似淡然至极的一剑,便是让丘处机这般人物,都忍不住微微一阵心惊。
这哪里是四品武夫该有的能力?
明明境界与之前相差无几,但表现出来的效果,却已然有逼近二品的势头!
“这便是雾灵峰的底蕴吗?”清虚倒吸一口凉气。
忽然觉得自己二人先前培养弟子的方式,与雾灵峰相比起来,便如同是废篓里的垃圾一般可笑。
二人满脸震撼,难以想象,这些天资本就不俗的弟子,在经受雾灵峰的培养之后,究竟会到达何等层级?
而在震惊之后,丘处机忽然说道。
“雾灵峰往年的天墉城大比虽然声势也并不小,但却一直没有兴起什么太大的浪花。”
“自从秦掌门出世之后,偌大山门,竟是自此不可同日而语了……”
“招手一挥,便是不知多少堪称天赋奇才之人!”
清虚也是面露艳羡。
半晌之后叹息道:“纵使是天下几方势力,只怕能招到的弟子,比起雾灵峰都远远不如啊!”
“加上雾灵峰独有的这般培养底蕴……”
“只怕如今已是天下第一大宗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