杜秋衡点了点头。
“她不仅有秘密,而且还非常矛盾。”
“沈梦鸥应该是从京兆少尹刘思源和大理正章林淮的态度,判断出我们并非一条心。”
“又从你我的样貌年龄和官职上看出我们背后家族势力的雄厚。”
“毕竟林周生四十多才升上的户部侍郎,他刚死两天你就上任了。”
顾珏接着他的话道:“所以她认为,此等高位,并非仅你我之力便能坐稳,我们背后必然有其他势力在支持,不管是家族还是……”
他顿了顿:“如果我们这边对她是保护态度,她就能分辨出我们是希望水落石出的一方。”
杜秋衡看着他的眼睛:“那必然有不希望我们查下去的一方。”
“刘思源和我们各为其主,还是个蠢货,他带回去的消息也是实打实的。”
“从他离开玉兰寺的那一刻,该知道沈梦鸥在哪的人,就都知道了。”
“这些,沈梦鸥都想到了。”
“所以她跑了,或者说,藏起来了。”
顾珏下了结论。
两个人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凝重。
“但是,”杜秋衡接着道,“她今日却又将所有重要线索基本都交代了。”
顾珏嗯了一声表示赞同:“如果我是沈梦鸥,就不会这么快交底。至少要有所保留,作为自已保命的手段。”
“因为形势尚不明朗,如果你也有害她之心,她说完线索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。”
“这么聪明,怎么会对初次见面的官员如此信任?”
“更何况她当时已经发现我们四人分属三个阵营了,还说的如此坦诚。”
杜秋衡也表达了自已的疑惑:“所以,要么是她在说谎,要么是还有保留,要么是她……额,真的对林府忠心耿耿?”
最后一句话他自已都有些不信。
越聪明的人越难收服,也越懂得明哲保身。
那死去的吴氏连自已的丈夫都无法抓在手里,还想十多天就获得沈梦鸥的忠心,怎么想都说不通。
这是反人性的。
但他们现在不能排除任何可能。
特别是发现沈梦鸥很聪明,且身怀秘密之后。
连她本人可不可信,都要持怀疑态度。
“还有一点,我现在都没想通,她为何会舍近求远,躲到后厨的井里。”
“难道她能未卜先知,或者会武功?”顾珏想了想,直接摇头:“她脚步虚浮,不会武。”
至于未卜先知?
那不可能!
空气凝滞了一会儿,杜秋衡缓缓道。
“她脑子很聪明,但行为很分裂。”
“好像她身体里是个聪明的,她本人和人打交道的时候,还是个十六岁的女子。”
两人你一言我一语,几句话便将沈梦鸥抖了个底掉。
杜秋衡越说,面色越凝重。
“看来沈梦鸥是必然要找到,且留在我们这边的。她说的话我甚至都要重新推敲一遍,看看有无欺漏之处。”
“你说,她该不会是……刻意安排进来的探子吧。”
他声音很低很低,但顾珏显然明白他说的是谁。
见好友脸上逐渐挂满问号,顾珏轻笑一声:“别想了,再想今夜就过去了。”
“有什么疑问明天可以问。”
杜秋衡有些惊讶,这才发现顾珏表现得有些出乎意料的轻松。
“顾修之,顾大人。”
他有些无奈:“林周生的死因你我心知肚明,你能成功上任不是我们的胜利,恰恰好是一切的开始。”
“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接过这个案子的目的了?”
“是让……”
“咳咳!”顾珏突然轻咳一声,打断了他的话:“你既然有这么多疑惑,不如让沈梦鸥自已来跟你解释?”
杜秋衡无奈道:“这不是没找到……嗯?”
屏风后缓缓走出来一道深青色的身影。
沈梦鸥红着脸,不知道是不好意思还是急的,看着杜秋衡的眼神透着复杂。
人与人确实比不得。
自已所谓的“聪明”,是在一次次死亡轮回中的经验积累。
但杜秋衡的聪明,那是见微知著,实打实的敏锐。
她此时相信这位刑部侍郎有点真功夫了,仅通过几次见面,就已经把她的行为和想法摸了个七七八八。
剩下的他想不通的,那确实没法想通。
子不语怪力乱神,谁会知道她拥有回溯的力量呢?
杜秋衡的表情差点没绷住,他足足瞪了顾珏两息时间。
未等到杜大人质问,顾珏自已就坦白了:“我和沈梦鸥并无私交,她是晚上自已找来的。”
沈梦鸥见杜秋衡阴沉沉的眼光又扫了过来,赶紧接话。
“非是我故意瞒着您,实在是顾大人开门前我们都不清楚状况,我不敢冒头。”
“至于我为什么会找到顾大人的房间,我也不知道,我是哪亮钻哪。”
“虽然贸然闯门有些冲动,但总比死得悄无声息好。”
“之后您进门就开始与顾大人谈事情,我实在插不上话。”
而且她也挺想在背后听人分析自已的。
当然这句话她不会说。
……
一盏茶时间前,沈梦鸥与秋髫分开,她趁着夜色摸黑前行,正巧看见了一扇亮着灯的窗户。
俗话说月黑风高杀人夜,没有哪个要杀人的会把自已放在明处。
且这屋子与自已的院落隔了很远,想来是哪位并不知情的人士住在这里。
伸头一刀,缩头也是一刀。
沈梦鸥心说大不了死了重来,抬脚就要去敲窗户。
结果就听“咔哒”一声,那窗户自然而然打开了。
她撞进了一双沉静如深湖般的眼里。
正是白天来查案时一个字都没说的,新晋户部侍郎顾珏。
顾珏眉头一皱,嘴巴微张仿佛要说什么,就见沈梦鸥目露急切,对他做了个噤声加抹脖子的手势。
女孩儿的眼睛反射着房间内温暖的烛光,眼底隐约带泪,仿佛是吓坏了。
“她是林府惨案的唯一证人,很重要。”
顾珏道:“当时她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难处,我想了想便让她进来了。”
“熄灯是因为她说有人要杀她,需要藏起来。”
“我帮她合情合理,与她也无任何接触。”他手一摊:“甚至没有怪她深夜冒犯朝廷命官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