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2章 洗三
到晚上，李衡才见到江从南。
温暖如春的卧室里，熏香浮动，江从南头发梳成一个大辫垂在胸前，穿着素色寝衣，李昊曦就睡在她身侧，她偏头看着儿子，浑身散发柔和的母性。
“殿下快来看看我们的儿子，长得多好啊。”江从南发觉他进来了，立即笑说。
李衡走到床边，探头看一眼儿子，人却顺着床边坐下，将头搁在她大腿侧，“好累啊。”
江从南笑着用手去摸他的脸，摸他的眉骨，摸他的鼻梁，下巴上冒出的点点胡茬，“真是辛苦殿下了。”
“你不觉得我无赖？”李衡抬眼看她，“生孩子的是你，我累什么？”
“我累完了可以躺着休息，殿下累了却还要去处理那些琐碎的事务。”江从南安抚他，“是不一样的累，谁也没说夫妻俩只能一个人累啊？”
“母后给我们儿子取得名字，李昊曦，羲和御日的曦，很不错吧。”李衡碎碎念，“父皇起初想取李昊宸，宝盖辰，差点没把我吓死，我都害怕这个名字取了，大哥二哥会连夜潜进来害我儿。”
“一个名字而已，就算是有寓意，寓意也只能代表有美好期盼，当不得真。”江从南摸着他的耳垂，“若是陛下册封我儿当皇太孙，这才是杀机迫在眉睫。”
李衡瞪圆了眼睛看着江从南，你可真敢想，太子都未定，父皇怎么会立太孙？
江从南没继续这个话题，反而说，“那殿下给儿子取个小名吧，昊曦，这个字好，儿子学写字的时候少不得多写几个黑团团。”
“小名你取吧。”李衡却说，“生儿子是你辛苦，就该取个你喜欢的名字。”
江从南笑着揉他的脸，李衡也一改进来时精力不振的样子，眉眼弯弯。
夫妻俩柔情蜜意时，门外传来赵沅君故意的咳嗽声。
李衡立即垮下脸，江从南安抚他，“一个月一下就过去了，殿下就当我们是小别胜新婚。”
“那你要像刚嫁给我那会一样，不拒绝。”李衡立即要一个承诺，除了刚成亲一个月，江从南千依百顺，予取予夺，此后她都会不露痕迹的按照自已的想法来，李衡想也得憋着，不能尽兴而为。
“都是做父亲的人了。”江从南低眉娇嗔，“到时候再说。”
不算答应，也不算完全拒绝，李衡抓着她手亲了一个这才出去。
第二日元阳公主来了，见了李昊曦连连惊呼，“怎么这么壮？”
“我看汝阳的孩子满月时也不过这么大。”汝阳怀孕时被利用诬陷，心情糟糕的很，生下孩子体弱，日夜啼哭，花好大功夫才养好。
“你看他现在这么壮，等满月的时候说不定还会瘦小些。”江从南不懂这些，是崔嬷嬷说，孩子生下来各有各的长法，也不是生下来大就会越养越大。
“在肚子里能长这么大，出来后反而瘦小了，那肯定是奶娘的奶不好。”元阳斜眼看了一眼站着的奶娘，“多备几个，多观察些，孩子爱吃能吃，肯定是要长的。”
元阳抱着孩子爱不释手，“他也不哭，也不是皱巴巴猴子样，真可爱。”
元阳的慈母心好像被李昊曦启发，她甚至抱着孩子对江从南说，“这个孩子我一看就喜欢，合该是我的孩子，你同衡儿感情好，再多生几个，这个就给我吧。”
“殿下就是喜欢，也不能这么要啊。”若兰在一旁听了额角冒汗，“这可是三殿下的长子，殿下若是喜欢，赶紧的生个女儿，日后许给小世子，小世子也要唤殿下娘呢。”
江从南倒是没觉得冒犯，她知道元阳心不坏，这是太喜欢了。
“等到他能跑会跳，调皮捣蛋的时候，我就送给姐姐养，但时候姐姐可不要嫌弃，还要送回来。”
元阳在马车上责骂祝春好没用，还没想出好办法，“你可快些，再晚，年龄差太大，两个就不相配了。”
“一定要是女儿。”
祝春好暗自叫苦，她好不容易有点头绪了，怎么还规定上性别了，那大罗金仙来也不敢保证啊。
元阳进宫跟皇后炫耀，她抱了衡儿的孩子，“好健壮的孩子，我只抱了一会，手就坠疼了，闭着眼看不出像谁，不过看得出五官清秀，等睁眼了肯定好看。”
“看别人生的好孩子，自已也眼馋了？”皇后问。
“有一点。”元阳噘嘴，“为什么驸马不能生孩子，如果他能生，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，让他生一个。”
但是要她自已生，费尽千辛万苦生一个厌恶之人的孩子，她是真的不愿意。
“那你喜欢什么样的？母后给你找一个。”皇后轻声道，“如果你想要孩子，那总得有一个吧，我不能看着你日后后悔。”
元阳撒娇。“母后说什么呢？我听不懂，你别管，我有主意呢。”
洗三那日，皇后命身边女官出宫见礼，大皇子妃，二皇子妃，宗亲里来的也不少，毕竟顺王妃都来了，余下不管和三皇子府有没有交情，都跟着她过来。
陆清秋身为侧妃迎客接待，陆母也得了一张帖子上门来恭贺，只是这一屋都是宗亲勋贵，她也不敢多言语，安静待在角落里。
颜玉没有带章如梦，不是她不带，是章如梦不肯来，自生了女儿被大皇子冷落后，她就别扭起来，不愿意出门，不愿意见客，以为所有人都在看她的笑话。
第一次见江从南她还奚落她呢，如今怎么愿意上门恭贺。
胡采薇是带着温娇娇来的，一进门就想带着温娇娇去见江从南，被陆清秋拦下温娇娇，“二皇子妃想见我家正妃，尽管去，这位妹妹就由我接待，不必担心。”
若兰通知她要出席时就说清楚了，正妃那只见亲戚和正头娘子，余下跟过来的人都由她接待。
胡采薇见到江从南还想说两句自已的不得已，是殿下一定要她带温娇娇过来，不是她本意。
江从南早从小莲那得知胡采薇带了温娇娇过来，压根就没给胡采薇开口的机会。
今日来的人多，能进来在江从南面前互相给个笑脸，就是彼此给面了。
稳婆沾着水拍打李昊曦的屁股，大胖小子穿着红肚兜，被一群女人围着看，婴儿的哇哇大哭声，和女人喜笑颜开的称赞声互相辉映。
宾主尽欢。
温娇娇连主厅都没进去过，就在偏厅置办了一桌招待她，是了，今天来的这么多夫人太太，只二皇子妃带着妾室，需要陆清秋招待。
陆清秋也是第一次出现在这种小宴，内心不能说是毫无波澜，不过她缓缓吐气，母亲上门做客在正厅，不用陪她在这小厅，这就够了。
温娇娇在偏厅坐着，透过梅花窗，隔一道月亮门，可以看到江家赵家的女儿，不用通传，径直带到江从南卧室。
那些也和她姐妹相称过的人，步调轻快，去给江从南道贺。
如果她现在还是江家的姑娘，她就该走那条道去给江从南道喜，尽管她不是那么真心，江从南也不那么愿意。
她收回眼神，看向陆清秋。
陆清秋有一种极为文静的貌美，看得出来教养很好，诗书娴熟，这样的人傲气，就算做妾，也是不肯放下身段争宠的。
“三皇子妃真是命好。”温娇娇感叹。
陆清秋偏头，有些不明白她突然说这个的意义。
“嫁给三皇子后琴瑟和鸣，成亲一年就诞下长子，就是陛下赐下的侧妃，也是如此温婉不争。”温娇娇看着陆清秋道，“虽然大场面上她会让你出来待客，好似你在府上也有一定地位。”
“实际上。”温娇娇轻笑，“侧妃在府上不好过吧。”
“温姨娘说这话有些过界了。”陆清秋蹙眉道，“我不知道贵府上是什么情况，在三皇子府，正妃愿意让我在大场面上出来露脸，已经十分知足感激。”
“都是女人，又都是这个处境，我也是想和你说句心里话。”温娇娇语带可怜，“女人啊，谁不想和自已男人亲热贴心，就算没有男人，至少也得有一儿半女傍身，否则这人生日子难熬啊。”
陆清秋心被戳了一下。
其实她不愿意争宠，三皇子爱来不来，但是身在其位，她还是想要一个自已的孩子。
可能吗？除了进府那一次，她再没见过三皇子面，她那院子静悄的不像有人住，她这辈子还能有自已的孩子吗？
未婚的姊妹见一眼江从南，再见一眼小外甥，就有人领着去另外地方，江念儿在三皇子府也是待熟了，领着姐妹们去暖阁玩，那里有李衡做的超大型六博，里头的人偶房屋都是栩栩如生。
已婚的姐妹就搬个绣凳坐下，陪着江从南说些私房话。
赵玉清，赵玉时已经生产过，赵玉时的孩子刚过周岁，“你这精神真不错，我生孩子生了三天，生完以后只觉得总算解脱了。”赵玉时诉苦，“这辈子都不想再生第二个了。”
“前头发动也不是马上就要在床上躺着，你是自已找苦吃。”赵玉清不以为意。
“那肚子时不时疼一阵，疼的我都站不住，还非要我走动着。”赵玉时做鬼脸，“对了，南姐，我家跃儿和小世子相差一周，到时候小世子上学启蒙，让跃儿陪他读书怎么样？”
“你舍得？”江从南问她，“跟着他读书可没有在家塾里读书自在。”
“那是自在重要，还是前程重要？”赵玉时没有隐瞒自已的目的，“就算你我这样亲近的关系，轮到我们孩子也要相处的时间久才有感情，让他们玩闹着长大，日后才能像亲兄弟一样互相帮扶。”
她是固安伯夫人，她儿子生下来就有爵位，所以她说这个话理直气壮，丝毫没有觉得不妥。
赵玉清闻言暗淡，她的夫君官职低，她亲妹妹生下儿子只愿意同表妹的孩子亲近，不愿意同自已的孩子亲近呢。
“我姊妹这么多，到时候人人都有孩子，那我还能顾此薄彼？”江从南笑道，“到时候要么就都来，要么就只能考试了，大家都是亲戚，公平竞争。”
“那年纪差多了，怎么比？”赵玉时这个迟钝的总算发现自已的言语上了大姐的心，立即找补道，“姐姐家的孩子大些，聪慧又早开蒙，我家跃儿肯定比不过。”
“不行，还是等姐姐再生一个儿子，跃儿只同弟弟比，不同哥哥比。”
赵玉清看她轻笑，“真是耍赖皮。”
“那我不管，到时候姐姐要让我。”赵玉时挽着她的手臂撒娇，这样说却不用担心赵玉清不喜，她是长姐，习惯了被需要被索求，纵容着弟弟妹妹是她幸福感来源之一。
江盼儿出嫁才一个月，脸上已经有着长久被婚姻折磨的死气沉沉，赵玉清和赵玉时早就发现不对，虽然好奇，但是没问。
江从南也不曾问。
今日是她儿洗三，何必问些不高兴的事来扫兴。
不过她不问，自有人来告诉她。
宾客陆续散去，李如青作为本家婶娘，留到最后，拉着江盼儿跪在江从南面前，“婶娘实在是没办法了，求大姑娘给盼儿做主。”
江从南坐在床上不好动，小莲上前架起李如青，“好太太，我们姑娘还没当成王妃呢，受不起你这长辈的跪。”
江盼儿被人扶起也是一副行尸走肉模样，好像跪或者不跪，对她来说都没分别。
“婶娘自已找的好亲事，怎么又来问我？”江从南蹙眉，“我也只不过是一个皇子妃，没有资格去对国公府的家事指手画脚。”
“婶娘知道悔了。”李如青泪水婆娑，“当初我被中人说昏了头，只看到他家的好门第，没细想要真是好亲事，怎么会落到我儿头上。”
“如今是悔不当初。”
“国公府的情况，我得知后也告诉家里的，婶娘在能回头的时候不回头，现在回不了头来找我，我也没办法。”
就算被中人说动心思，起了攀附之心，江从南把她女婿好龙阳的事告诉她，她就该知道，这亲不好结。
铁着头把姑娘送过去，如今这哭那闹的又有什么用？难道真以为出了什么事，江从南还会管吗？
江从南可以管江家的事，可是国公府姓岑啊。
“都是我不好，我猪油蒙心，目光短浅。”李如青拉着江盼儿，“你看看盼儿，也是跟在你身后姐姐长，姐姐短的长大，她如今这副生不如死的模样，你瞧着就一点都不心疼吗？”
“我心疼啊。”江从南不为所动，“我心疼她母亲不疼她，只看到蝇头小利，就把她往火坑推，如今种种，都是她的命。”
李如青哭声一止，“大姑娘怪我。”
“我女儿不该怪你吗？”赵沅君进来，“当初你自已招惹的国公府，在上门议亲时出了那么大事，你把盼儿往三皇子府送，她一点犹豫都没有就顶着大肚子回来给盼儿撑腰。”
“后来换来什么？”
“换来胎位不稳，卧床两月，换来陛下问责，说她多管闲事，你倒好，事情解决，高高兴兴嫁女儿，那时你想不到南儿。”
“今日南儿爱子洗三，大家都高高兴兴的，你又想起带着女儿来求她，虽然是一笔写不出两个江字，但是也不是说我女儿托生到江家当长女，余下弟弟妹妹的命运都要她承担吧？”
“她承担不起，也没必要承担那么多。”
李如青被赵沅君说的脸色难看，江盼儿扯着母亲的衣袖，“伯母和长姐说的都对，这就是我的命，母亲不要再求了。”
李如青又想跪江从南，“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，大姑娘怎么怪我都成，别怪盼儿，她是可怜人。”
江从南轻轻挪过脸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