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年的春天和夏天就这样在很多难忘的事中度过了,我身边的每个人似乎都收获了他们想要的东西。
首先是我的执业资格到手了,我成了一个名符其实的律师,也正式晋升成为众赢的合伙人。
之前我虽然靠着短视频平台和一两个颇有争议的案子有了些名气,但潜意识里还有一种身为伪军的自卑,直到这一刻,我的腰杆才真正硬气了起来。
其次是众赢正式签下了四名实习生。这四个牛马也深知当下找工作的不易,个个都是不用扬鞭自奋蹄,有了他们负责一些基础的文书工作,我和周诗涵便把更多精力放在了直播引流和短频创作上,众赢的业务量持续稳步上升,我每天都处在忙得不可开交的状态,但却感到无比安心。
我,在这个唯利是图的城市里,终于活下来了!
方小慧也凭借《舞动华夏》一战成名,本已半死不活的华夏芭蕾舞团也托她的福重新焕发了生机,开始在全国各大城市巡演经典舞剧,而且据说一票难求,好座次炒到了几千元一张。
我每天脚步匆匆地穿梭在这座熙熙攘攘的、拥有我和方小慧七年回忆的城市中,经常会不经 意地在各种大屏和小屏上看见方小慧灵动的舞姿,甚至偶尔还有我自已——别人手机中的我正在亦庄亦谐地讲解着法律知识。
每当这时,我都会感到一丝荒谬、一丝讽刺。
我以前努力奋斗的目的,是为了有能力给方小慧一个家。
方小慧也很认真地跟我说过,她想努力跟我在一起。
但恰恰是在我们放弃了这个终极目标之后,我们才具备了实现这个目标的能力。
我和方小慧是真正意义上的“与其相濡以沫,不如相忘于江湖”。
又或者说,在现在这个时代,你年轻时遇到的最刻苦铭心的爱人,根本就是你宿命中的劫?
夏雪怡说的对,爱的对立面不是恨,而是平静以待。
现在在各种屏幕中看见方小慧,我只会发自内心地露出一个微笑,内心再无恨意,我知道,我终于把对她的恨和爱都放下了。
这一年,我和夏雪怡的感情也越来越深。
和夏雪怡谈恋爱的感觉,与跟方小慧截然不同。
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,我必须承认,我除了搞钱,其他的时候都他妈的是在想女人。因为荷尔蒙就是上帝把男人当木偶来戏耍的那根提线。资本也正是捏准了这条线,才会拼命哄着男人给女人当舔狗,去挣钱刺激社会消费,去结婚买房子买车,好让社会就这样滚滚向前。
以前跟方小慧谈恋爱的时候,方小慧最爱说的一个字就是“不”,经常在小事上变着法的刁难我,而且乐此不疲。
但是夏雪怡呢,哪怕我对她提再过分的要求,她只是惊讶地睁大眼睛,惊呼一声“你好坏”,最多犹豫上一会儿,就会娇羞地点点头:
“只要你喜欢。”
只是这半年,夏雪怡进了他爸的公司,经常要跟着他爸去全国各地到处灭火,我们一个月也难得见上几次面。就算有难得的约会,夏雪怡的电话也是响个不停。
从她跟他爸通电话时的态度看,他爸仍在左一个、右一个地给她安排相亲,夏雪怡不胜其烦。
我知道她对我这么好,是担心我们相处的时日无多。
若非如此,有时连我自已都在怀疑这一切是否真实,我是不是在送外卖的时候被闯红灯的泥土车撞坏了脑子,在ICU里回光返照的时候幻想出了这样一个完美女友。
我有时也会想,是不是正是因为明知道我们走不到最后,我们俩才没有像当初我和方小慧一样,爱得咬牙切齿,爱得伤痕累累,而是一直停留在完美情人的地步呢?
至于欧阳晴,自从从她的房子搬出来之后,我就没有再跟她联系过。
这倒不是因为我这人忘恩负义或者过于矫情,而是因为我们背负的共同回忆太多,所以我和她之间似乎总隔着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。
自从欧阳晴找到一份舞蹈老师的工作以后,她的状态肉眼可见地变好了——起码在朋友圈发自拍的频率变多了。朋友圈的内容也跟以前大差不差,舞蹈、咖啡、下午茶,这座城市的各个新晋网红打卡地。欧阳晴又变回了以前一贯的精致。
但是我对于她发的东西,都只是看看就算了,甚至连个赞也没点过——只有我知道欧阳晴在之前的一年多里经历了怎样崩溃和灰暗的日子。我这个赞点上去,恐怕在欧阳晴看来更像是烙铁,是嘲讽,是伤疤。所以我还不如从她的生活中渐渐退去的好。
于是我们的关系迅速退化到连点赞之交都不如的地步。要不是突然发生的一件事儿,我还以为此生我不会再跟她有什么纠葛了。
有一天晚上我和周诗涵直播到了夜里十一点多,到了下播的时候,我拿起手机,这才发现有一个未接来电,是欧阳晴打来的。手机里也有一条欧阳晴发来的微信:
“金坚,能告诉我你现在的地址吗?”
“怎么,你想给我寄土特产吗?”
我开了个玩笑,但是还是从外卖软件上复制了我现在的住址发给了她。
我开着老帕萨特先送周诗涵回了家,快凌晨一点的时候,我才重新回到了我那套新租的两室一厅。从电梯出来掏钥匙的时候,我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。
一个女孩儿坐在我家门口的地板上,两眼失神地看着刚从电梯里钻出来的我,手里拎着一瓶喝了一半的啤酒,竟然是欧阳晴。
走廊的灯是声控的,在我回到这里之前,欧阳晴已经不知道这样在黑暗中静静地坐了多久了。
“你怎么来了?”
我赶紧将失魂落魄的欧阳晴拉了起来。心里琢磨着是不是向升那边又发了什么朋友圈,导致欧阳晴大半夜的破了防。
欧阳晴站起来之后,我突然发现她的裙子下摆正在向下滴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