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,两人并肩坐在屋顶上,女孩脸上没了往日的烂漫,显得心事重重。
少年抬手揉了揉她的柔软的秀发,脸上挂着温和的笑,眼里满是宠溺:“怎么了,小丫头,你看上去好像很不开心?”
曾经稚气的少年早已蜕变成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,鬓边的垂髫被他工整的束在头顶,精致的礼冠套在其竖起的发间,前不久,他刚过了二十岁弱冠之礼。
与先前散发披肩的模样相比,今日看上去更显成熟稳重。
慕青柠将手臂环于自已的膝盖,下巴随即靠上手臂,语气恹恹:“阿夜,今天有人上我家跟我爹娘提亲了。”
少年脸上的笑僵在半空,心中升起一丝慌乱。
慕青柠如今年过十六岁,确实到了定亲的年纪。
少年问的小心翼翼,既期待,又害怕:“你爹娘同意了吗?”
慕青柠摇摇头:“没有。我自已也还没有做好嫁人的准备。”
“我娘说我还小,还可以在家多待几年,待到我自已想嫁人为止。”
听到女孩的回答,少年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不少,可下一秒,又再次绷紧。
女孩垂着头,有些丧气:“可我迟早是要嫁人的。”
“娘说,我是镇国公的女儿,只要我迟迟不肯定亲,接下来,就会有源源不断的人上门提亲,像今天这种事情,未来还会持续发生,她总不能将整个南夜国的氏族都得罪个遍。”
“我明白我娘的意思,她是想让我在里面挑了一个做未来的夫君。”
“那你,可有中意的人选?”
慕青柠摇摇头:“我不认识他们,甚至连他们的名字都没有听说过,要我在这些陌生的人随便挑一个......”
“阿夜。”她将头埋进自已的臂弯。“......我有些害怕。”
害怕自已选错了人;害怕最终要嫁的,不是心里住着的那个人;害怕有朝一日,她会后悔。
世间盲婚哑嫁者多,婚后鸡飞狗跳夫妻离心者也比比皆是。
她不想要那样的人生。
她羡慕爹娘的感情,她希望自已未来的伴侣也一定是跟自已心意相通,情投意合之人。
少年望向缩成一团的女孩,他很想俯身抱住她,告诉她不要害怕,她还有他。
可他又担心自已的行为会吓到眼前的姑娘,让她原就不够安定的心更加惶恐不安。
最终,只化作轻抚她的头发,化尽世间所有的温柔:“那阿柠有没有想过,自已未来要嫁一个什么样的夫君?”
她想要嫁什么样的人吗?
一张清风俊朗,明明很开心却总是口是心非一副傲娇又臭屁的少年模样浮现在脑海。
慕青柠睫毛忽闪,垂眸掩下眼底的寂寥,抿了抿唇,思考好了一会儿才回答:“前段时日偶遇了一位公子,我与他兴趣相投,他也对我情有独钟,或许......”
没等慕青柠说完,少年就急切的打断她的话,“阿柠,你能不能先不要急着做决定?”
慕青柠侧眸望着他:“为什么?”
他突然握住她的手,慕青柠心尖猛然一震,一股莫名的情愫滑入心尖,淌进血液。
少年因为心情迫切,并没有意识到自已的唐突,语气也变得急促不安:“我现在没有办法跟你解释清楚,但是,你能不能先别定亲,等等我。”
等他?
女孩怔怔地看着少年。
看了很久很久。
看清了他眼里的焦灼,看清了他眼里的期待,也看清了他眼中的自已。
突然像是回过了神,她眼里闪过一丝落寞,而后又自嘲般笑了笑,不动声色的抽回自已的手:“你一个太监,跟我说这些干什么?”
在她心里,阿夜一直是一个皇宫里平平无奇的太监,即使他现在已经爬到了很高的位置,可他依旧是一个太监。
少年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已不是太监这件事,如今,时机并不成熟。
朝堂所有人都对他虎视眈眈,他只要走错一步,脚下便是万丈深渊,他不能将她置于众矢之的。
她是那么的美好,不应被那些腌臜算计,手染鲜血的事脏了她的眼。
他希望自已给她的,一定是一个完整且美好的未来。
很快。
很快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她面前,告诉她,他到底是谁。
所以,在我还没有成功之前,可不可以先不要选择别人?
阿柠,再等等,再等等我,好吗?
......
司南夜眉头紧蹙,脸上满是焦灼和不安,就连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。
慕青柠抬手轻轻抚平他皱成川子的眉心,在她的安抚下,床上的男人这才慢慢舒缓,归于平静。
呼吸再次平稳均匀。
慕青柠牵起他的手,喃喃:“司南夜,当初你只叫我等你。我是镇国公的女儿,哪怕终身不嫁,也断不能嫁给一个太监。就算我不要自已的名声,我也不能让整个国公府跟着我一起被人戳脊梁骨。”
“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,你其实是南夜国的三皇子?”
如果他早就告诉她,或许他们之间的误会也不会这么深。
梦魇再次将司南夜拉入深渊,他不断挣扎,可最终只是让自已越沉越深。
从那以后,慕青柠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少年。
他好像很忙,忙得连跟她见面的时间都没有了。
直到某一天,少年兴高采烈地找到她,脸上是意气风发和马上就要跟女孩见面的激动。
他会告诉她,他现在是太子了,南夜国未来的皇帝,他终于可以去镇国公府求娶她成为他的太子妃了。
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,女孩一记耳光狠狠落在他的脸上,将他的满腔热情打碎一地。
他错愕的看着女孩,不明白发生了什么。
女孩早已泪流满面,他想抬手帮她擦掉脸上的泪水,却被她冷漠拍开。
她问他:“你是司南夜,是南夜国三皇子,是如今的太子殿下,司南夜?”
他动了动唇,刚要解释,却又听到女孩几近崩溃的质问:“你故意接近我,就是因为我是镇国公的女儿,你想要利用我爹的权势替你巩固地位。”
“你踩着手足的尸体,手上沾满了无辜人的血爬上这个位置,你坐得心安吗?”
“你费尽心思接近我,博取我的同情,利用我的信任,你现在目的达到了,你成功坐上了那个位置,我是不是也该被你清除了?”
他想解释,可她根本就听不进他说的任何话。
她说:“司南夜,你让我觉得恶心。”
她看他的眼神里再没了当初的善意,他从她眼里只读到憎恨、厌恶、恶心。
她对他说:“司南夜,我恨你,这辈子,我都不想再见到你。”
她还说:“司南夜,这辈子,我最后悔的事,就是认识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