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0章：一物降一物
暮秋时节，桃花山上的枫叶红得正艳。众姊妹己在山上住了半月有余，每日里不是去花田里掐花斗草，便是在暖阁中斗牌作诗，好不快活。
这日清晨，贾府又派了婆子来接，惜春和湘云两个，带着李府雪团、双喜、如意三个小丫头子，正蹲在溪边逗弄一只小鹿，闻言立刻嘴来：“我偏不回去！”说着竟将手中的花枝往溪水里一抛，惊得那小鹿跳开两步。
婆子们面面相觑，为首的周瑞家的赔笑道：“西姑娘，老太太可都催了两回了......”
“老祖宗最是疼我，定不会勉强我的。”惜春转身拉着湘云就往山上跑，绣鞋踩在落叶上沙沙作响，“你们回去就说，我还没玩够，这山上又美又宽敞，我在这儿好得很！过年也是不想回的”。
周瑞家的正要让人去赶，却被雪团儿拦住道：“我家爷吩咐了，不许人委屈了姑娘们，若不然，便要撵下山去，妈妈们还是莫要去触了我家主子的霉头才好”。偏巧晴雯和紫绡听说了，也匆忙的赶过来。那晴雯见是周瑞家的来，知道是王夫人陪房的人。晴雯哪里是个能忍住气的？当下便发作起来：“哪来的不知死活的婆子？跑到我们归宁伯府来耍威风？莫说是你们，便是你们家太太亲自来接，我家爷若不发话，谁又能接了去？这桃花山上，也是你们撒泼的所在？莫惹恼了咱们，不然，一声令下去，这山上山下几千号人，顷刻间便赶出去。”
周瑞家的知道珩哥儿的脾气，之前就连太太也是当面驳了几回了，偏生这位爷又是个恨不能把一帮姑娘宠上天的，害极护短，真惹恼了他，怕是少不得要遭了喝骂，哪里还敢来劝？只说见了大奶奶，请了话就走。
少不得惊动了李纨，让人把周瑞家的唤上山去，当面仔细问了惜春，那丫头自己本就不想去，又有湘云、雪团儿几个撺掇，就连黛玉和探春也是默默点头的，更是死活不肯回府。没等大嫂子问完，惜春生恐要被带着回去似的，忙使眼色，让雪团儿几个帮着，连拉带扯的将宝钗、黛玉、二姐姐、三姐姐一起拽着走了。黛玉宝钗几个面上虽佯做为难，心里早喜的不行，忙跟着去了，只怕慢走半步，那嘴角就要压不住笑出声来。
李纨只得去写了封信，信里细细备说惜春、湘云如何不肯回去，又说李珩如何宠着几个姑娘，竟连林丫头的病也见好了，那咳嗽的症状少了许多。让周瑞家的带回去上呈贾母知道缘由，也好让她能交差。
周瑞家的看着一旁虽不说话，脸却拉的又阴又长的李珩，本就不敢多说半个不字，眼下拿了大奶奶的信，回去有了交代，哪敢再逗留半分？忙着就要下山。却被李珩一声喝住：
“回去替我回禀老祖宗，就说妹妹们还小，平日又没个地处可去散心，难得出来透透气，既是想在我这里多住些日子，便由着她们开心就是，就没那硬逼着回去不高兴的道理，让老太太尽管放心，休说住个三两月，便是住三五年，我也养的起，断不会向府里讨一粒米！”
“珩大爷说笑，只是姑娘们鲜少离家这些日子，老太太心里挂念孙女……”。周瑞家的还算个老成的。
“既然知道平日鲜少出来，更应该由着她们玩够才是，老祖宗若念叨，等哪日天稍暖和了，一并来这里歇养些日子。这里宽敞，房舍也住的下。若是老爷们和姨妈问起，只说我拦着姐妹们不放就是。再有，回去代为禀明了你们家太太，这年节之前，若再不把我家那银子还回来，过年也休想把姑娘们接了去了！赶明儿我索性去府里，连老祖宗都抢了来山上供养，到时候看谁脸上过不去”。李珩沉着脸，倒是让人看了心里发怵。
周瑞家的忙应下，急火火的下山回府，来见老太太，把大奶奶的信先呈到贾母跟前，又按姑娘们和珩哥儿的原话仔细回明了贾母。
当听到李珩说便是养着姑娘们三五年，也不会向贾府讨一粒米时，贾母笑的上不来气：“可见珩哥儿是性子恼了，那孩子原就是个知冷知热，会心疼姐姐妹妹的，必是见湘云和西丫头生怕带回了来躲着你，生了气了。呵呵，难为那孩子真心待姑娘们如亲姐妹，倒是比我的宝玉还会心疼一帮姐姐妹妹。”
凤姐儿在一旁陪笑：“珩兄弟本就是个热心肠的，上回薛家大爷遭了难，珩兄弟不就忙里忙外，又是跑腿儿又是贴银子的，帮着操持才平息了？对那来往少的薛大爷尚且如此，又哪里还见得咱们西丫头撇半下嘴儿了？”
尤氏也笑着道：“这话原也是，偏生西丫头对谁都冷，唯独跟珩兄弟亲近，珩兄弟家里半个兄弟姐妹都不曾有，也是真心当亲妹子一般疼着西丫头。平日就不忍让她受丁点儿的委屈，要月亮不给摘星星般宠着。西丫头虽看着性子冷淡，其实也是个小鬼机灵，只要委屈巴巴的闹上一闹，珩兄弟怕是就要心疼的拿刀杀人了。”
“呵呵……这就叫一物降一物，珩哥儿聪明的像脱了皮的猴儿，偏生就耐不住西丫头哭鼻子。”贾母也笑的流眼泪
王夫人捏着佛珠在一旁坐着，终是忍不住道：“老太太，姑娘们如今大了，己在山上住了半月有余，这总不回家，这成何体统？只怕外头会有人嚼舌头，说闲话。”
贾母正瞧着李纨写来的平安信，闻言头也不抬：“如今外头哪个不知珩哥儿是你们老爷义兄之子，是我老婆子的干孙子？能说出什么闲话来？珩哥儿向来办事稳妥，你且宽心便是。”
“可如今姑娘们都去了，独留宝玉一个…...”。王夫人刚开口，贾母便截住话头：“宝玉自有他的功课，这些日子姑娘们都不在府里，正好让他安心读些书，也省的他老子像审贼似的审他。”说着瞥了眼王夫人，“你那般作派，如今倒怨不得珩哥儿连宝玉也不待见了。”
正说着，宝玉蔫头耷脑地进来，扯着王夫人袖子嘟囔：“母亲何必得罪珩哥哥？如今姊妹们都在山上快活，独留儿子一个在府里让人笑话…...”。
“混账！”王夫人甩开他的手：“如今你也学着编排起你娘来了？”
贾母见状，将茶盏重重一搁：“罢了！这手心手背都是肉，那西丫头难得开怀，我虽疼宝玉些，也没来由因着这事儿，为你们娘儿俩，就委屈了那一大帮子。姑娘们那里谁都不许再让人去搅扰。横竖到了东府大老爷生辰自然也就回来了。”
王夫人听了这话，哪里还能再说什么？只是心里气恼罢了。抬眼见周瑞家的在一旁欲言又止，正要寻个由头出去问她，却被凤姐儿也瞧见。
“还有什么话要回？老太太跟前可不许瞒半个字。”
贾母只是抬了抬眼皮，瞪了周瑞家的一眼，那周瑞家的便觉得似有钢刀插了过来，忙低头躬身：“珩大爷交代，要府里年节之前把他家存着的财物还过去。说是不然就要把老祖宗抢了去自己供养着。”
“哈哈哈……这个猴崽子，这是变着法子要我老婆子去他那山上住两日呢”。贾母脸上笑的开心，心里却忍不住长叹一声：让一个孩子讨债说出这等话，贾府……丢人啊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