镇北王府的地牢深处,寒气顺着石壁渗出,凝结成细小的水珠。楚惊寒提着气死风灯,灯芯在风中明明灭灭,照亮了铁栏后蜷缩的身影。那是个身披兽皮的老者,鹰钩鼻下蓄着灰白胡须,指甲缝里嵌着暗紫色的药渍——正是三日前萧玦从边境截获的北狄巫医,据影卫密报,此人正是蚀骨寒毒的主要炼制者之一。
“巫医鄂齐尔,北狄王庭‘万蛊窟’的座上宾,擅长用虫豸炼毒。”萧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他手中捏着一卷羊皮地图,“我们在他的行囊里找到这个。”地图上用鲜血绘制着北狄与大胤的边境线,其中一处山谷被朱砂圈出,标注着“玄冰矿脉”。
鄂齐尔突然发出嗬嗬的笑声,用生涩的大胤话道:“镇北王……想知道蚀骨寒的解法?可惜,这毒是神赐的惩罚,凡人休想破解!”他猛地抬头,眼中闪过一丝怨毒,“你们汉人害我北狄子民,这毒不过是小小报应!”
楚惊寒将灯盏凑近铁栏,火光映出鄂齐尔脖颈上的虫形刺青:“神赐的惩罚?我看是你用活人试毒的报应吧。”她从袖中取出一方白布,上面摆着几枚干瘪的虫卵,“这是从你药箱里找到的‘雪蚕蛊’卵,对吗?用少女的经血喂养,孵化时能分泌出蚀骨寒的引子。”
鄂齐尔瞳孔骤缩,猛地扑向铁栏:“你怎么会知道雪蚕蛊?!”
“你以为兰花教那点伎俩能瞒过我?”楚惊寒语气冰冷,“三皇子给了你多少好处,让你甘为鹰犬?玄冰矿的辐射、幽兰涎的毒汁、再加上雪蚕蛊的虫卵……凑齐这三样,才能炼出蚀骨寒。”她故意省略了寒兰草的部分,观察着鄂齐尔的反应。
老巫医果然冷笑起来:“算你有点见识。可就算知道配方又如何?没有万蛊窟的秘法,没有月圆之夜的活人祭祀,这毒就是一滩死水!”
萧玦皱眉:“祭祀?”
“不错!”鄂齐尔仿佛找到了炫耀的资本,“每月十五,用活人的心尖血祭祀玄冰矿,才能引出矿脉里的阴寒之气,让三种毒物融为一体!三皇子的‘兰若寺祈福法会’,不就是最好的祭坛吗?”
地牢外,更夫敲响了三更梆子。楚惊寒示意萧玦退到远处,从药囊里取出一个黑色瓷瓶。瓶中装着淡黄色的粉末——“幻听散”,由曼陀罗花、闹羊花与磁石粉末混合而成,吸入后会使人产生强烈的听觉幻觉,说出潜意识里的秘密。
“这毒能让他开口,但时效只有一个时辰,且会损伤心神。”楚惊寒低声道,“你确定要试?”
萧玦看着鄂齐尔布满皱纹的脸,想起自己每月毒发时的锥心之痛,眼中寒芒一闪:“为了查清真相,值得。”
楚惊寒点点头,用银簪挑起少许粉末,趁鄂齐尔不备,吹入他的口鼻。老巫医猛地呛咳起来,眼神瞬间变得涣散。起初他只是喃喃自语,说着北狄的咒语,片刻后,竟开始惊恐地尖叫:“别过来……那雪蚕蛊咬穿了我的心脏……”
“鄂齐尔,”楚惊寒抓住时机,声音陡然严厉,“蚀骨寒的毒方到底怎么配?祭祀的具体流程是什么?说!”
老巫医浑身颤抖,仿佛看到了最恐怖的景象:“玄冰矿……要取矿脉最深处的‘寒晶’,磨成粉后用幽兰涎浸泡七七西十九天……雪蚕蛊卵要在活人血里养足百日……祭祀时,把毒粉涂在祭品心口,用‘引魂幡’插在玄冰矿洞口……”他语无伦次地说着,双手在空中胡乱抓挠,“三皇子答应我,事成之后让我当大胤的国师……可他骗我!那些祭品的魂魄都来找我索命了……”
楚惊寒立刻取出备好的羊皮纸和炭笔,递到铁栏前:“把毒方画出来!快!”
鄂齐尔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,颤抖着接过笔,在纸上疯狂涂抹。他画出一个三足鼎状的丹炉,旁边标注着“玄冰寒晶粉”“幽兰涎”“雪蚕蛊卵”,下方用北狄文字写着“月圆子时,活人祭心”。在丹炉右侧,他还画了一座寺庙,庙前插着数面黑色旗帜——正是京郊的兰若寺!
“还有!”楚惊寒指着草图追问,“蚀骨寒的解药呢?苏晚晴的寒兰草解药,你们是怎么改良成毒的?”
提到苏晚晴,鄂齐尔眼中闪过一丝畏惧:“那个女医……她太厉害了……我们抢了她的半成品解药,发现寒兰草的凝魂露能中和玄冰矿的毒性……于是反其道而行,用雪蚕蛊的毒来压制凝魂露,这才炼成了蚀骨寒……”他突然抱住头,痛苦地嘶吼,“别问了!苏晚晴的鬼魂在看着我!”
幻听散的效力即将过去。楚惊寒迅速收起羊皮纸,对萧玦点头示意。两人刚走出地牢,就听到鄂齐尔在里面疯狂大笑:“你们永远解不了蚀骨寒!三皇子很快就会拿到玄冰矿的控制权,大胤迟早是北狄的囊中之物!”
萧玦脸色铁青,一掌拍在石壁上,碎石簌簌落下:“兰若寺的祭祀……三皇子果然狼子野心。”
楚惊寒展开羊皮纸,借着月光细看:“鄂齐尔说用雪蚕蛊毒压制寒兰草的凝魂露,这说明解药的关键还是在寒兰草。但现在有了毒方,我们就能针对性地破解。”她指着丹炉旁的一行小字,“你看这个,‘以经血养蛊’,说明雪蚕蛊对雌性血液更敏感,或许我们可以从这里入手。”
回到听雪轩,楚惊寒立刻将毒方草图铺在桌上,用朱砂笔圈出关键步骤。萧玦则命墨影取来京郊地图,兰若寺的位置恰好位于玄冰矿脉的延伸线上,地势阴寒,正如鄂齐尔所说,是绝佳的祭祀地点。
“三皇子每年在兰若寺举办的‘祈福法会’,对外宣称是为太后祝寿,实则是祭祀蚀骨寒的毒源。”萧玦指尖划过地图上的矿脉走向,“他不仅要我的命,还想借北狄的手,控制玄冰矿,动摇大胤的边防。”
楚惊寒点头,从书架上取下一本《大胤舆地志》:“玄冰矿不仅能炼毒,其蕴含的寒铁更是打造兵器的上等材料。北狄若控制了矿脉,兵器威力将提升数倍。”她顿了顿,想起鄂齐尔提到的“活人祭祀”,心中一阵恶寒,“那些祭品……恐怕都是被兰花教掳来的无辜百姓。”
“贤妃倒台后,三皇子的势力被削弱,但他还有兰花教和北狄作为后盾。”萧玦的声音低沉,“楚天成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?鄂齐尔只字未提丞相府。”
“楚天成老谋深算,不会轻易留下把柄。”楚惊寒将毒方草图卷好,“但鄂齐尔提到‘苏晚晴的鬼魂’,说明当年参与抢夺解药的不止兰花教,楚天成很可能就是幕后主使。”她走到窗边,望着王府西侧的寒刃堂,灯火通明,那是影卫在连夜整理新搜集的毒术典籍。
“当务之急,是阻止下一次祭祀。”楚惊寒转身,眼中闪烁着决断的光芒,“下一个月圆之夜是三日后,我们必须在兰若寺法会之前,揭穿三皇子的阴谋。”
“如何揭穿?”萧玦问道,“没有实证,仅凭一个巫医的疯话,难以取信于父皇。”
“实证,我们可以自己找。”楚惊寒微微一笑,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巧的蜡丸,“这是我让林忠仿制的‘假死丹’,能让人脉搏停止跳动十二个时辰,状似中了蚀骨寒而亡。”她顿了顿,眼中闪过一丝狡黠,“我们可以派一个影卫假扮成祭品,混入兰若寺,到时候……”
她凑近萧玦,低声说出计划。萧玦听着,眼中的寒冰渐渐融化,竟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:“楚惊寒,你这脑子……不去算计人真是可惜了。”
“彼此彼此。”楚惊寒回以一笑,烛光映在她脸上,驱散了连日来的疲惫。这是他们建立“毒医联盟”后,首次共同策划反击,一种微妙的信任感在两人之间流淌。
萧玦看着她眼中的光,心中微动,却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:“我会让墨影挑选最机灵的影卫执行计划。三日后,兰若寺见。”
“等等。”楚惊寒叫住他,从药柜里取出一个玉瓶,“这是用寒兰草凝魂露调制的‘护心丹’,能暂时护住心脉,防止毒发。你……贴身带着。”
萧玦接过玉瓶,触手生凉,却仿佛有一股暖流涌入心底。他看着楚惊寒略显局促的侧脸,点了点头:“你也小心。鄂齐尔虽然被囚,但兰花教不会善罢甘休。”
夜深了,听雪轩外传来更夫打西更的梆子声。楚惊寒摊开毒方草图,再次仔细研究,指尖划过“雪蚕蛊”的图案,眉头微蹙。她知道,破解蚀骨寒的路还很长,而三日后的兰若寺,将是他们与三皇子正面交锋的第一个战场。北狄巫医的毒方初现,不仅揭开了蚀骨寒的秘密,更将一场牵扯朝堂与江湖的巨大阴谋,清晰地展现在她与萧玦面前。
窗外,一轮弯月悄悄爬上中天,清冷的光辉洒在寒刃堂的匾额上,“以毒攻毒,以医活人”八个字在夜色中若隐若现。楚惊寒知道,属于她的战争,才刚刚开始。而那个看似冷漠的镇北王,早己成为她在这场权谋毒局中,最不可或缺的盟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