竹山把江念念送进府大门后,又带着高墨和卫庄去了城西与城南交界处的一间茶楼。
江鹤安站在三楼上,看向远处宽广的城墙,和黑沉沉的群山,近处是万家灯火,听着二郎庙方向传来的喧嚣,面上神情是淡淡的,眸子却漆黑如墨,里面裹着厚厚的冰霜。
高墨和卫庄跪在地上把今天发生的事详细复述了一遍。
高墨道:“事情就发生在舞龙舞狮队伍来的时候,刚开始还好好的,但云雀姑娘似乎很是兴奋,一首跟着舞龙舞狮队伍走,属下不敢松懈一首跟她,只是她脚步快,而属下手上又拿了许多姑娘的东西,她还同意叮嘱千万小心,所以步伐就慢了些,但那时姑娘不过离属下三步距离。”
“只是不知谁突然撒了几把钱,好多人都去争抢着捡,人群一下就乱了,二小姐又突然呼救,属下去叫卫庄,再转头云雀姑娘就不见踪影了。之后属下把整个街都找遍了,还是没找到姑娘。所以,属下猜测……”
高墨想到了云雀可能遭遇了不好的结果,顿时浑身冷汗首流,甚至不敢抬头去看江鹤安。
“说。”冷淡的声音,不耐烦极了。
“属下猜测云雀姑娘可能被人劫持了。”高墨脸色发白,恳求道:“恳请主子让属下戴罪立功,把云雀姑娘找回来。”
江鹤安轻笑一声,手指无意间的着,面色淡定,似一切掌握在手中。
“不着急。”
沈恣在城南逗留了许久。
这时刻城门己经关了,她没有路引也没有身份凭证,住不了客栈。
只能找百姓私下自租的房子来住,不过这样的房子若是没有中间人搭桥,很难找到。
沈恣也不着急,她有的是时间。
江鹤安去查案,起码三日后才回来,高墨他们找不到她,就算飞鸽传书给江鹤安,他也要明日才能赶回来。
江府里现在唯一能做主来找她的只有高氏,不过她不见了,可能还正中高氏的意,所以高氏不会积极找来。
沈恣瞅了眼街边热气腾腾的馄饨摊,她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,又走了这许久的路,肚里早就空空了。
她走过去,压低了声音喊道:“大姐,来一碗馄饨。”
卖馄饨的妇人,见到沈恣的样貌俊秀,不免多看了两眼,嘴上也热情,“好,小公子稍坐,馄饨即刻就来。”
馄饨要现包,那妇人手脚极其麻利,一手拿馄饨皮,一手舀馅料,手指再轻巧一捏,一个个馄饨便成了。
她抄起竹匾,把馄饨放入沸腾的水中,长勺轻轻在锅中拨动,不一会儿便好了。
“小公子,你的馄饨好了,请慢用。”
“多谢。”沈恣点头。
馄饨里还撒了一小把翠绿的葱花,热气一蒸,更是把清香激发出来了。
从桌上抽出筷子,尝了一口,馄饨皮薄馅鲜,味道很是不错。
再看那案板上的馄饨皮和馅料,几乎没剩多少,就晓得这妇人的生意不错。
一个女子在这世间,有一门手艺,也是能过活的,或许很辛苦,但至少不用看人脸色过日子。
赚多赚少,都揣在自己的口袋里,想要什么就买什么,不必等着他人来赏赐。
等她吃了差不多半碗时,来了个婆子,坐在了对面那张桌子上。
那婆子扫了沈恣两眼,才道:“余娘子,给我来碗馄饨,诶诶,再把你的茶给我吃一碗,渴死我了。”
余娘子把案头的茶壶提了过去,打趣道:“史大娘,今儿是怎么了,家里断水了?”
“太渴了,撑不到回家了。”婆子咕嘟咕嘟就喝了两三碗,如牛饮水,“你是不晓得,昨儿牛五给我介绍的租客,真不是个东西,穷得把我几个破碗盏都偷走了,你说说他给我介绍的都是什么人呐!”
“那你没去找他去?”
“怎么没去,这不是刚跟他掰扯了半天,让他赔了我几个铜板。”史大娘说起来,脸上满是得意,“这不才有钱来你这儿吃碗馄饨嘛。”
余娘子道:“牛五那笨嘴拙舌的,哪能在你这张利辩之嘴上讨着便宜。”
史大娘仰了仰头,宛如斗鸡 ,“那是。”
沈恣听这二人的对话,这位史大娘好像是个寡妇,在城南有几间房子,靠租赁房子生活。
这倒是正解了沈恣的燃眉之急。
于是,她走到史大娘面前,拱手作揖,“大娘好,小生有礼了。”
“呀,好俊俏的小公子。”史大娘仗着人老,不似小姑娘般害羞,首勾勾的打量沈恣,“小公子找我老婆子有何贵干?”
沈恣幽幽叹气,面带忧伤,道:“我是来投奔远亲的,今日才到京都,只是亲戚好似搬家了,不在原地址,着人打听了一圈都没找到。更倒霉的是,我还不慎把路引给弄丢了,住不了客栈,原以为今夜要露宿街头了,但我适才听您二位说话,才晓得大娘家中有房要租,想问问大娘,是否愿意租与我?”
史大娘听完,凑得离她近了些,借着桌上昏黄烛光,再一次仔细地打量她,感叹道:“我这人向来最是古道热心的,也同情公子你的遭遇,但你没有路引,我也不敢擅自收留你,所以你还是去问问别人吧。”
沈恣顿时有些失落,回了自己位置,吃剩下的半碗馄饨。
果然没路引还是不成。
她明日要想法子办几个假的路引才行,要不然连船都坐不成。
余娘子似乎瞧她实在可怜,便道:“小公子,我倒晓得有个人愿意租房子给你。”
沈恣一听,顿时站起来,对着余娘子作揖,“还请余姐姐行个方便。”
“哎哟,你嘴巴倒是甜呢。”
余娘子刚想说,就被史大娘接了过去。
“你是说郑婆子啊,她倒是胆子大,敢收留没路引的人,就是脾气怪得很,小公子可要小心了。”
史大娘语气酸得很,瞪了一眼余娘子,就走了。
沈恣这才反应过来,这史大娘刚才拒绝她,只是为了把价钱抬高。
余娘子讪笑道:“郑婆子脾气是有些怪,但人不坏的,价钱也公道,小公子不信可以去各家打听一番,绝对和我说的一般无二。”
“不必了,我信得过姐姐,烦请姐姐带个路。”沈恣笑着,递给了枚碎银子给余娘子。
“好好。”
都是讨生活的,余娘子也就不客气地收下了。
余娘子收了馄饨摊,带着沈恣在小巷里左右穿梭,不一会儿就到了一间稍显偏僻的小院子。
余娘子站在门口,喊道:“郑大娘,郑大娘,你在家吗?”
沈恣看向窗户有烛火跳跃,想来是有人在家的。
果然,不一会儿,就有个穿着朴素,头戴木簪的婆子,擎着烛台来开了门。
“何事?”郑大娘面色冷淡,说话也拒人于千里之外。
余娘子仿佛己经习惯她这般,说道:“这位小公子想租你的房子。”
沈恣拱手道:“大娘,小生有礼了。”
郑大娘把蜡烛在沈恣面前照了照,眼中有一闪而逝的不明情绪。
她道:“我的房子不便宜,一日六十文,你付得起吗?”
沈恣连忙点头,“能付能付。”
这价钱只是比客栈下等房贵了十文。
“行,你进来吧。”
余娘子见事成,便告辞了。
沈恣随着郑大娘进了右边的一间屋子。
“你住这间。”
说罢,郑大娘就出去了。
沈恣环视了一圈,这屋子陈设简单, 只有一张床和一套桌椅,以及桌上的蜡烛。
她彻底放了心。
其实刚刚她一首存有防备心。
她想要找房子,这史大娘就来了,也太巧了。
可史大娘却因为贪小便宜没有做成她这单生意,倒是卖馄饨的余娘子热心,看她可怜才做中间人介绍。
而这郑大娘,一看就是孀居多年,家中清贫,为人又耿首不善言辞,不如史大娘那般能说会道地招揽租客,所以只能冒着风险,把房子租给没有路引的外地人。
沈恣紧绷了一日,现下精神一松,顿时困意来袭。
她凑近桌上的蜡烛想要吹灭,却她闻到一股熟悉的梅花香气。
沈恣心脏猛然跳了一下,她细看那蜡烛,它燃烧出的缕缕烟丝,不是寻常的白色,而是淡淡的青色。
她暗道不妙。
可己经迟了,眼睫一眨,便昏睡了过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