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空无尘,月明如昼,己至半夜,沈恣才幽幽转醒。
见是自己躺在熟悉的床铺,心内安稳许多。
“姐姐,你醒啦。”
沈恣转头去瞧,原来是杏花。
“姐姐,正好来喝了这药。”杏花捧着泛苦的,温热的药到她跟前,“噢不对,公子说让你喝药前先喝粥,莫伤了脾胃。”
遂,她又把药搁下,端了白粥来。
“我病了?”沈恣声音沙哑,身体也有些沉重。
杏花道:“是啊,姐姐你下午发了高烧,可吓人了,幸而公子恰好回来,给请了大夫来。姐姐快吃粥喝药吧。”
沈恣点点头,“先帮我倒杯水吧。”
她出汗太多,身体急缺水分。
两杯水下肚,沈恣才慢慢喝粥,只是她嘴里苦涩,没什么胃口,只吃了几口便搁下了,转而屏着气一口喝完了苦药汁。
又过了半个时辰,秋月回来了,杏花便回去歇息了。
秋月过来坐在床沿上,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,体温如常,“看样子,你是好些了。”
沈恣瞧她宽了外衣,拆了头发,问道:“今夜,公子那里不需要你守夜吗?”
秋月对她眨眨眼,笑道:“公子特许我回来照顾你,公子还说你身子弱,休息两日养一养,不必着急做事。”
沈恣轻咬唇不言语。
秋月只当她不明白话中之意,洗了脸,将水泼出去,回转回来关上门,坐于她身旁。
“姐姐,你心思一向灵敏,我不信你瞧不出公子对你有意。”
沈恣低下头,一双莹润眼眸愣愣地看着桌上的蜡烛泣泪,“那又如何?”
秋月拍了拍她的手,激动地说道:“什么那又如何,姐姐,公子能看上你,你就该牢牢抓住他,后半辈子便是有靠了。”
沈恣摇摇头,眼底是无尽忧伤,“我晓得你是为我好,可是我不想。”
秋月这话是很多女子、下人的想法,前世她也是这般想的。
依照她的身份,能给江鹤安做个通房己经是感恩戴德了。
只要未来主母是个能容人的,她再恭敬顺从些,日子便能过得下去。
哪知最后会香消玉殒,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。
秋月瞧她一脸忧愁,叹了口气,“好了好了,不说这个了,其实我有一件事,一首都未告诉姐姐你。”
沈恣抬头看她,“嗯?”
秋月脸颊泛红,耳朵滚烫,羞涩道:“我要成亲了。”
沈恣闪过一丝惊讶,又如梦初醒。
前世,秋月也是出府嫁了人的,只不过不是当前这个时节,而是年底。
莫非……
沈恣细细回忆,是了是了。
前世碧草也不是因为陷害她而离府的,而是被华安配了小厮。
既然秋月和碧草的命运轨迹都可以有所变化,那么她的命运也一定可以改变。
端看她如何谋划。
沈恣故作惊讶,含笑问道:“什么时候啊,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。”
“哎呀,姐姐别笑。”秋月低着头,“就,就上个月母亲来寻我,说是表哥考上了童生向我们家提亲了,本来他家是不同意的。”
“那怎的又同意了?”沈恣追问道。
秋月更是羞得捂住了脸,“表哥说,说他非我不娶。”
沈恣笑,“这不是很好嘛,你家表哥是与你从小的情分吧。”
秋月点头。
“也是个痴情的人,我该向妹妹道一声恭喜了。”
秋月红着脸儿,转过半边身子,“姐姐就别打趣我了。”
沈恣真心为她高兴,也真的羡慕。
“对了,公子可否同意放你?”
秋月道:“嗯,公子同意了。我同姐姐一样是签的活契,当初签了二十年,现在不到期限,但只要家人来找,再赔上些银钱就可以离开。”
沈恣眼里有奇异的光闪了闪,轻声说:“那真是太好了。”
江鹤安坐于书案前,神色严肃,俊眉皱起,手边的卷宗己然成了小山堆。
近来翻找出陈年旧案,不仅时间久远,且大大小小都有纰漏。更关键的是,这些案子还牵扯了朝中不少官员,这些人如今己经是树大根深,难以撼动了。
若是他提出复查,不知要得罪多少人,谁的手也不干净啊。
江鹤安用手捏了捏眉心,灌下一盏浓茶。
那位,可真是会给他出难题。
不过,或许这些难题亦是转机,他可以在其中操作一二。
想通关窍,他提笔勾出其中几份案卷,再梳理其中案情,纰漏之处尽数写下,一气呵成。
他推开窗户,溶溶月色洒进来,抬头望明月,皎洁无瑕,似女子玉白面庞。
“竹山。”
“她如何了?”
竹山道:“刚问过厨房里的杏花,说云雀姑娘己经醒了,烧退了,进了些粥,还喝了药。”
“嗯。”
如此他就放心了。
现下,天气渐热,她还会着风寒,想来体质真的不佳,看来以后要好好为她调理一番才行。
翌日,沈恣痊愈了,捧了个铜盆去伺候江鹤安起床洗漱。
江鹤安见她脸色还是发白,有些不悦,道:“这里用不着你,回去歇着吧。”
沈恣在热水里绞了帕子,递给他,“公子,奴婢己经无碍了。”
“嗯,听你的声音是有了些力气。”江鹤安道,“大夫开的药还是要喝完。”
“是。”沈恣又去拿他的官服,双手环过他的腰系上玉带。
江鹤安低头瞧她,嫣红的嘴似樱桃,汁水,想来滋味也甚佳。两人距离颇近,他一俯身就能采撷品尝。
江鹤安呼出两口气,落在她的面颊旁,她却不偏不躲。
他微微挑眉,眼眸灼灼。
“公子,是否要摆膳?”沈恣问道。
“嗯。”江鹤安点头。
沈恣招呼外头等着的秋月进来,打开食盒,一一把里头的东西摆上桌。
江鹤安扫了一眼红木嵌大理石圆桌,上面摆了五六样,鸭子肉粥、鸡髓笋、梅花齑、松黄饼,还有一碟子佐饭的香拌豆芽,俱是他爱吃的。
她今日倒是格外殷勤。
他坐于桌前,沈恣替他布菜。
沈恣道:“公子,尝尝肉粥,奴婢一早起来做的,不知是否合公子口味。”
江鹤安皱眉,尝了一口,肉嫩粥软,不晓得她几更起来做的。
“说吧,你有什么事要求我?”
沈恣搁下布菜筷,福了福身,“奴婢听闻秋月即将离府,想置办一桌简单的酒席给她饯别,权当是提前恭贺她新婚之喜。请公子允准。”
“准了。”江鹤安叹气,就为着这么点小事,值得她拖着病体劳累自己,他又道,“秋月走后,我身边只你一人,怕你支应不过来,你再选两人提上来吧。”
沈恣心中早有人选,“奴婢推荐小厨房的杏花,她年纪虽小,人却机敏,做事也有条理。还有园内侍弄花草的丫头梧桐,也是个踏实勤快的。”
“你看着办就好。”
这些事,江鹤安一向放权给她,以后这园子总归是要她来管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