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 道门
深秋的罡风裹挟着沙砾，如无数细针般刮过云台观斑驳的石壁，飞檐下的铜铃发出刺耳的嗡鸣，似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哀鸣。张角立于观顶三层飞阁之上，玄色道袍在狂风中翻卷如旗，俯瞰着山下蜿蜒三十里的流民队伍——那些面色菜青的男女老少，正扶老携幼朝着巨鹿方向迁徙，褴褛的衣衫在风中飘动，像极了被洪水冲散的蚁群，又似一幅人间炼狱的长卷。他腰间悬挂的《太平要术》随着山风剧烈晃动，帛书边角的朱砂符咒在暮色中泛着暗红，恍若凝固的血迹，更像是一道燃烧的火焰。
"张角，你当真要以千载难逢之资，换九州万民片刻安宁？"
苍老的声音自虚空传来，带着洞彻天地的威压。一位白发垂地的道人踏着七彩云气缓缓显现，周身灵气如星河环绕。此人鹤发童颜，月白色道袍绣着九道金边云纹，每一道纹路都流转着神秘符文，腰间玉佩雕刻着二十八星宿图，随着呼吸明暗交替，正是道门"上清观"的掌教真人玄清子。他手中拂尘轻轻挥动，方圆十丈内的狂风瞬间平息，足见修为深不可测。
张角缓缓转身，衣袂间带起的气流竟将周围的落叶震成齑粉。他目光如电，首视着玄清子，平静开口："玄清前辈，道门皆言我是千年难遇的真修，可若真修只能冷眼旁观苍生血泪，这修行又有何用？您看这九州大地，苍天离析，汉祚倾颓，逢甲子之岁，生灵涂炭！万民易子而食，卖身为奴，就连呼吸一口干净的空气，都成了奢望！"他抬手遥指山下，流民队伍中传来的婴儿啼哭随风飘来，在寂静的道观上空回荡，"那孩子的哭声，您当真能充耳不闻？"
玄清子神色凝重，眼中闪过一丝痛惜："你三岁识道纹，七岁引动天地灵气，十载便修得金丹大成。这般天赋，纵览道门千年历史亦属罕见。若潜心修道，他日必可白日飞升，成就无上大道，福泽后世万千修士。何苦为了这尘世蝼蚁，断送自己的仙途？"
"仙途？"张角突然放声大笑，笑声如惊雷炸响，震得观顶瓦片轻颤，道观西周的云雾都为之翻涌，"若成仙意味着冷眼旁观人间疾苦，那这仙途不要也罢！诸君唤我为贼，然我所窃何物？我窃的不过是万民的一口饭食，偷的不过是天下的一丝太平！我以此身为药，欲医天下之疾！"他扯开衣襟，露出胸口纵横交错的伤疤，每一道疤痕都泛着淡淡的金光，"这些伤痕，是我为流民施药时被官兵所伤，亦是我与这世道抗争的勋章！它们时刻提醒着我，这世间有太多苦难需要有人去承担！"
玄清子眉头紧锁，拂尘重重一挥，天地间顿时风起云涌，无数道灵气化作锁链朝着张角袭来："你可知这世间兴衰皆有定数？汉室气数未尽，贸然举事，不仅生灵涂炭，更会让你这千载难逢的修道根基毁于一旦！身死道消不说，更会连累天下道门弟子！"
张角周身道韵疯狂翻涌，体表浮现出一道道古朴的道纹，他抬手轻挥，那些灵气锁链瞬间崩碎："什么气数！"他怒喝一声，声音如洪钟，竟引得西周云层翻涌，雷霆隐现，方圆百里的天地元气都为之沸腾，"苍天己死，此黄天当立之时！我联九州万民，撼一家之王庭，不是为了一己私欲！若气数就是让九州万民受苦，那我便打破这气数！若天道注定这世间苦难，那我便重立天道！"他猛地抽出腰间木剑，剑尖首指苍穹，这一刻，他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，"苍天己死，黄天当立！岁在甲子，天下大吉！这不是口号，而是我对天下万民的承诺！我张角在此立誓，不还世间太平，誓不罢休！"
玄清子见张角如此执拗，眼中闪过一丝厉色，手中拂尘一挥，一座巨大的五行八卦阵在张角头顶显现："你若执意入世，便是与整个道门为敌！莫要以为凭借《太平要术》就能颠覆乾坤，当年于吉仙长临终前特意叮嘱，此书若用于..."
"住口！"张角一声暴喝，手中木剑迸发万丈光芒，瞬间将五行八卦阵击碎，"于吉仙长传我此书，就是让我救万民于水火！"他将《太平要术》高举过头顶，帛书在风中猎猎作响，书页间散发出无尽的光芒，照亮了整个天空，"前辈说我是千载难逢的真修，可若这真修不能为万民所用，与腐草败木何异？您说，当我看着垂髫稚子饿死怀中，看着白发老妪倒毙街头，我该如何自处？我若退缩，有何颜面面对这天下苍生！"
山风突然变得凛冽，玄清子的道袍也被吹得猎猎作响。他沉默良久，终于长叹一声："你这一去，必遭万劫不复。就算能掀起一时波澜，最终也不过是飞蛾扑火，白白葬送自己的道基，更让九州万民陷入更深的战乱！"
张角却露出释然的笑容，将木剑缓缓收入剑鞘，周身光芒渐渐收敛，但眼中的坚定却愈发耀眼："前辈，我张角从不在乎结局。就算粉身碎骨，也要在这乱世中撕开一道口子，让光透进来！若身死道消能换来万民安宁，我心甘情愿！今日我以道心为引，以热血为祭，向这吃人的世道宣战！纵千万人阻我，吾亦往矣！为了九州万民，就算与天道为敌又如何！我张角今日便在此，以身为盾，以命为剑，斩尽这世间不平！"
玄清子望着张角决绝的背影，又看了看山下密密麻麻的流民，最终无奈地摇摇头，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。而张角依然伫立在观顶，任凭寒风吹打，眼神坚定如铁，周身散发着令人敬畏的气势。他知道，从这一刻起，他不仅选择了一条充满荆棘的道路，更扛起了天下万民的希望。一场震撼天下的变革，即将在他的引领下，轰轰烈烈地展开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