蓟州驿馆里头,这几日的气氛,那叫一个微妙。
张伯派出去的人,仔仔细细,里里外外,把那裴如海的底细查了个天翻地覆。
结果呢?
所谓的“背后之人”,屁都没有。
纯属那采花秃驴自己个儿在那故布疑阵,拉大旗作虎皮,想着万一东窗事发,还能糊弄几个傻大胆替他扛雷。
韦小宝听了回报,鼻子差点没气歪。
他娘的,白白浪费老子表情。
裴如海那档子破事儿算是了了。
韦小宝便在蓟州驿馆里,名正言顺地“金屋藏娇”起来。
说是藏娇,其实也就是把潘巧云安置在驿馆后院一处僻静的跨院里。
每日里山珍海味、绫罗绸缎流水价地送进去,把个潘巧云养得是珠圆玉润,气色都红润了不少。
只是韦小宝这厮,也怪。
除了送东西,平日里也就是过去跟潘巧云东拉西扯,说些有的没的闲话。
什么沐王府的小郡主当年多淘气啦,什么云南的风光跟蓟州这儿有多不一样啦。
净扯些潘巧云听都听不懂的玩意儿。
却从不提半句风月之事,更没有半点强迫的意思。
这可把潘巧云给整不会了。
她对韦小宝这“忠勇侯”,从一开始的满心恐惧、想着如何利用他脱身,到后来的百般不解,再到现在……她自己也说不清楚,就是觉得这人瞧着凶神恶煞,行事霸道,可有时候,他嘴里哼的那些个不着调的小曲儿,还有他偶尔瞥向自己时,眼神里那一闪而过的东西,总让她心里头泛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。
怪得很。
尤其是韦小宝跟她待在一块儿的时候,她总觉得身上暖洋洋的,像是揣了个小火炉。
有时候,脑子里还会莫名其妙地闪过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子,让她一阵失神。
韦小宝自然知道,那是他胸前那块宝贝古玉在发功。
他也不点破,就这么吊着,慢慢熬。
另一头,石秀这小子,可就没那么淡定了。
韦小宝强行从杨雄府上带走潘巧云,又用那么雷霆万钧的手段处置了裴如海。
这两件事,在他心里头,翻来覆去地琢磨,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。
那个在东京城里名声烂大街的高侯爷,好色如命,荒唐无度,怎么到了蓟州,就跟换了个人似的?
对潘巧云这等绝色,竟然秋毫无犯?
还替她出头,收拾裴如海?
这背后头,要是没点猫腻,打死他石秀都不信!
他娘的,这高廉,绝对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!
他到底图个啥?
石秀心里头憋着一股劲儿,辗转反侧,夜不能寐。
他可不是杨雄那样的夯货,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。
这事儿,他必须得弄个水落石出!
就算不能把潘巧云“救”回来,至少也得搞清楚,这高廉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!
月黑风高,杀人夜。
哦不,是探查夜。
石秀换上一身方便行动的夜行衣,脸上蒙了块黑布,只露出一双精光西射的眸子。
他身手本就不俗,又加上心思缜密,七拐八绕,愣是悄无声息地避开了驿馆外围那些明桩暗哨,像只黑猫似的,潜进了驿馆的后院。
但是,越往里走,石秀的心就越沉。
这驿馆的防卫,森严得有些过分了!
三步一岗,五步一哨,巡逻的护卫个个太阳穴高高鼓起,眼神锐利如鹰,显然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。
这他娘的,哪里像是一个寻常侯爵出巡应有的排场?
倒更像是……龙潭虎穴!
石秀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,屏息凝神,小心翼翼地摸到了潘巧云所住的那个跨院外头。
他侧耳倾听。
院子里头,隐隐约约传来女子的声音,还有……一个男人的声音。
是潘巧云和那个高廉!
石秀心中一紧,难道这高廉,终于露出了他的豺狼本性,要对潘巧云用强了?
他正准备破门而入,行侠仗义一番。
可紧接着从院内传出的对话,却让他整个人都僵住了。
只听潘巧云的声音带着几分羞怯,又带着几分……轻松?
“侯爷,您又拿奴家取笑了……”
然后则是高廉那带着点痞气,又有点懒洋洋的调侃声:
“嘿,本侯爷说的可是大实话!你这小嗓子,不去唱小曲儿,真是屈才了!来来来,再给爷哼一个,就刚才那个,什么……什么‘五彩燕儿翩翩飞’的那个……”
“侯爷,那叫‘身无彩凤双飞翼’……”潘巧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,但并不见半分惊恐。
紧接着,石秀就听见潘巧云真的低低地哼唱起来。
那曲调,婉转悠扬,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柔媚。
石秀从未听过这等曲子,只觉得异常悦耳动听。
可这……这他娘的算怎么回事?!
威逼?
胁迫?
他怎么听着,倒像是小两口在打情骂俏?!
石秀脑子“嗡”的一下,彻底懵了。
他实在按捺不住心头的惊疑,悄悄探出半个脑袋,想透过窗户纸的缝隙看个究竟。
就在这时!
“叮铃铃——”
一声清脆细微的铃铛声,突兀地在寂静的夜空中响起!
石秀心中暗叫一声“不好!”
他脚下,不知何时,竟绊到了一根几乎细不可见的丝线!
“有刺客!”
“保护侯爷!”
几乎在铃声响起的瞬间,院子西周,呼啦啦涌出十几个手持钢刀的彪形大汉,如狼似虎地将石秀团团围住!
石秀情知暴露,心一横,索性扯掉了脸上的蒙面黑布,露出了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。
他也不答话,手腕一翻,从腰间抽出一柄雪亮的短刀,便与那些护卫斗在一处。
这些护卫,果然个个身手不凡,配合默契,一时间竟让石秀也有些手忙脚乱。
“都给老子住手!”
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屋里传来。
韦小宝打着哈欠,披着件外袍,慢悠悠地踱了出来。
他身后,潘巧云也探出半个脑袋,看到院中剑拔弩张的情形,吓得小脸煞白。
韦小宝看到被护卫围在中间,兀自持刀戒备的石秀,脸上露出一副“惊讶万分”的表情。
“哎哟喂!这不是石秀兄弟吗?这深更半夜的,大驾光临,有何贵干呐?莫不是……想请本侯爷去喝夜茶?”
韦小宝挥了挥手,示意那些护卫退下。
那些护卫令行禁止,立刻收刀退到一旁,但眼神依旧死死锁定着石秀,只要他稍有异动,便会再次扑上。
韦小宝笑眯眯地看着石秀,那眼神,意味深长。
“石秀兄弟,既然来了,不如进屋坐坐,喝杯热茶暖暖身子?”
他顿了顿,语气不变,但话里的分量却重了几分。
“潘姑娘在我这里,过得很好。吃得香,睡得甜,比在杨雄那个莽夫家里,可是舒坦得多呢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