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水顺着墓碑滑落,在"慈母沈林氏之墓"几个字上汇成细流。沈默跪在泥泞中,铁锹己经挖到了棺材盖板。午夜的山林里只有雨声和铁器碰撞木头的闷响,偶尔夹杂一两声凄厉的鸦啼。
"娘,对不起..."沈默喘着粗气,撬开最后一颗棺材钉。陈阿婆临死前的话在他脑海中回荡——"挖出你娘坟里的镜子"。他从未想过,有一天自己会做出挖坟这种大逆不道的事。
棺盖掀开的瞬间,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飘出,与预想中的腐臭截然不同。沈默举起手电筒,光束照进棺材内部——里面没有尸体,只有一套整齐叠放的女装,上面放着一面小巧的铜镜,镜柄上缠着褪色的红绳。
"这...怎么可能?"沈默颤抖着拿起铜镜。母亲在他五岁那年去世,他清楚地记得下葬时的场景。棺材里怎么会没有尸体?
铜镜入手冰凉,镜面出奇地光洁,没有一丝锈迹。沈默下意识地照向自己,镜中却映出了另一张脸——一个憔悴的中年男子,眉眼与他相似,但更加沧桑。男子穿着民国时期的衣服,左手上有着与他相同的咒印,只是那黑色纹路己经蔓延到了脖颈。
"你终于来了。"镜中的男子开口,声音沙哑,"我是沈青山...也是三十年后的你。"
沈默的手剧烈颤抖起来,几乎拿不稳镜子:"不...这不可能..."
"永生契的真正内容,是让沈家每一代长子成为'容器'。"镜中的沈青山——或者说未来的沈默——缓缓说道,"承载七世怨气,最终成为不死的'阴官',镇守阴阳两界的通道。"
雨水打在镜面上,却诡异地没有留下水痕。沈青山继续道:"林红不是受害者,而是执行者。她负责收集怨气,确保每一世的沈家长子按时进入棺材...首到七世圆满。"
"那我母亲..."
"她是意外。"沈青山的眼中闪过一丝悲伤,"林月华发现了这个秘密,试图打破轮回。她偷走了林红的'本命镜',也就是你手中这面...但她失败了,只来得及把你送出镇子几年。"
沈默突然想起五岁那年,母亲突然送他去城里的舅舅家住了半年。回来后不久,母亲就"病逝"了。
"现在镜子回到了你手里,"沈青山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,"月过中天时,林红会来取它。你必须..."
话未说完,镜面突然泛起涟漪,沈青山的影像开始扭曲。与此同时,沈默感到左手一阵剧痛,黑色纹路像活物般蠕动起来,向心脏位置蔓延。
"小心...陈阿婆...她不是..."沈青山的声音断断续续,最终完全消失。镜面恢复了普通,只映出沈默苍白的脸。
远处传来钟声,午夜十二点了。沈默将铜镜塞进口袋,正准备爬出墓穴,突然听到上方传来脚步声。他立刻关掉手电,屏住呼吸。
"沈警官?是你吗?"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,是派出所的老王。
沈默松了口气:"王叔?你怎么..."
话没说完,一股刺骨的寒意突然从脊背窜上来。老王上个月就退休回老家了,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?
"沈警官?"那个声音更近了,语调却变得诡异,"你找到镜子了吗?林小姐等着呢..."
沈默悄悄摸出配枪,慢慢后退。墓穴上方,一张惨白的脸探了出来——是老王没错,但眼睛全黑,嘴角咧到耳根,露出不属于人类的笑容。
"找到你了..."假老王的声音突然变成了女声,是林红!
沈默抬手就是一枪,假老王的身影应声消散,如同烟雾被风吹散。他趁机爬出墓穴,头也不回地向山下跑去。雨水模糊了视线,树枝抽打在脸上,但他不敢停下。
身后传来女人的笑声,忽远忽近:"沈郎...你跑不掉的...三十五年了...该回家了..."
沈默跌跌撞撞地跑到山脚,警车还停在原地。他发动车子时,后视镜里闪过一抹红色——一个穿嫁衣的女人站在路中央,手中捧着那面碎裂的铜镜。
回到派出所,沈默反锁上门,拉上所有窗帘。他的左手己经全部变成紫黑色,纹路蔓延到了左胸。桌上摊开着左道玄的笔记和陈阿婆留下的那张黄纸人,铜镜则放在正中。
沈默翻到笔记最后一页,那里记载着一段模糊的文字:
"阴官者,非生非死,镇守阴阳。七世怨气聚,可开永生门。然需一引路人,引七魂归位..."
旁边画着一个简单的图示:七口棺材围着一口黑棺,每口棺材都连着一条线,汇聚到中央的镜子中。
沈默突然明白了什么,抓起铜镜再次照向自己:"沈青山!告诉我怎么打破这个轮回!"
镜面泛起涟漪,但出现的不是沈青山,而是一个陌生的场景——陈阿婆的屋子。老人正伏在桌前,用血在墙上画着什么。画面突然一转,陈阿婆倒在地上,胸口被贯穿,但她挣扎着用最后的力气,在血泊中画完了一个图案:七口红棺围着一口黑棺,棺盖上坐着穿嫁衣的林红,而她的怀里...抱着一个婴儿。
画面消失,镜中又恢复了沈青山的脸:"看明白了吗?林红要的不只是七世怨气...还有新生。"
"那个婴儿..."
"是你。"沈青山的声音沉重,"每一世的沈家男子,都是上一世的'转生'。林红既是执行者,也是孕育者。这就是为什么会有第八口棺材——它是摇篮,也是终结。"
沈默如坠冰窟。他突然想起那张被血遮盖的婚书,上面的名字从"沈青山"变成了"沈默"。这不是简单的诅咒,而是一个永恒的循环:出生、成长、成为守棺人、死亡、重生...周而复始。
"怎么打破它?"沈默几乎是吼出来的。
"镜子..."沈青山的身影开始模糊,"两面镜子...合而为一...月正中天时..."
通讯再次中断。沈默看了看手表,凌晨一点半。距离月过中天,最多还有两小时。
他拿起母亲坟中找到的铜镜,又掏出手机查看王飞燕死亡现场的照片——那面碎裂的铜镜应该还在证物室。如果能将两面镜子合在一起...
沈默冲向证物室,输入密码的手因为紧张而几次按错。门终于开了,证物架上却空空如也——碎裂的铜镜不见了。
"在找这个吗?"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。
沈默猛地转身,法医苏雨晴站在门口,手中捧着那面碎镜。但她的眼睛...完全漆黑,嘴角带着和林红如出一辙的笑容。
"苏医生...你..."
"沈警官,你知道吗?"苏雨晴的声音变成了男女混合的诡异音调,"每一世都有帮凶...左道玄那一世是接生婆...这一世...是法医..."
她突然将碎镜扔向沈默。沈默下意识地接住,两面镜子相触的瞬间,一道刺目的红光爆发出来,整个房间被映得如同血海。
红光中,苏雨晴发出不似人类的尖叫,身体像蜡一样融化。地面开始震动,墙上的时钟疯狂旋转,证物架上的物品纷纷坠落。
沈默紧紧攥着两面镜子,感到它们在手中发烫、震动,似乎要融为一体。镜面中浮现出无数画面:沈青山在民国时期的婚礼、左道玄上吊的场景、父亲沈立失踪的夜晚...最后是他自己,站在七口棺材中间,手中抱着一个婴儿...
"不!"沈默用尽全力将两面镜子拍在一起。一声玻璃碎裂的脆响后,世界陷入了寂静。
红光消失了,震动停止了。沈默睁开眼,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虚无中,手中捧着一面完整的铜镜,镜柄上的红绳鲜艳如血。
镜中,沈青山微笑着:"你做到了...两面镜子合一,轮回被打破了..."
"这是什么地方?"
"镜中世界...唯一能打破永生契的地方。"沈青山的身影开始消散,"现在,回去完成最后一件事...找到真正的第八口棺材...那里有你要的答案..."
沈默猛然惊醒,发现自己趴在证物室的地上。苏雨晴昏迷在一旁,呼吸平稳。墙上的时钟指向三点整——月正中天。
他低头看向手中,两面镜子己经合为一体,裂缝全部消失,只在镜面中央留下一道红色的细线。左手上的黑色纹路退到了手腕处,咒印变成了普通的疤痕。
窗外,一轮满月高悬。沈默知道,他必须再去一次义庄。所有的答案,都在那口不存在的第八口棺材里。